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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臧霸欲言又止。

    “看來在下是猜對了，對不對？”郭嘉一聲嘆氣。“與徐州這邊牽扯不清的人，不是昌豨，昌豨只是不服臧府君，天性桀驁而已，真正動搖的，正是講交情的令郎與這位講義氣的孫觀，他們本是對當(dāng)年臧府君降服河北一事就不滿……如何，事到如今，足下要拿下我再降服周瑜嗎？”

    臧霸搖頭不止：“請郭副使放心，真要是事有不諧，我便是扔下瑯琊基業(yè)與這幾萬兵馬，也一定保著足下歸青州，屆時大不了守住箕屋山口便是……何談降服周瑜？”

    言罷，臧霸不等對方說話，便兀自轉(zhuǎn)身離去，儼然也是帶了氣的。

    就在此時，郭嘉一聲嘆氣，卻是沖著對方背影誠懇說了一句話：“當(dāng)日我確實有書信給關(guān)、審二位，只是沒來得及收到回信罷了。”

    臧霸微微一怔，旋即重重頷首，然后兀自離去。

    這下子，河畔坡地上只有郭徐二人而已。

    而二人并立許久，徐元直望著灑滿金色余暉的沂水，也跟著一聲嘆氣：“我都不知道你這人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了……”

    郭嘉同樣望著沂水感慨搖頭：“元直，你還是沒有大局觀……真假什么的，在大局面前算什么？”

    “到底什么才算是大局觀？”徐庶蹙眉不止。

    “我今日與你透個底吧！”郭嘉扭頭扶劍望著身側(cè)這位同鄉(xiāng)正色言道。“元直，首先天下大勢是河北有意并吞天下，中原結(jié)盟自保……這一戰(zhàn)，因為燕公之前討袁成功后沒有冒進(jìn)，而是經(jīng)營三年，靜待天子成年，又兼并西涼，中間還和鮮卑打了一仗，占了陰山，所以河北并無后患，所以即便是我們河北輸了，還可以重頭再來，可中原輸了，卻要一蹶不振……對不對？”

    “對！”思索片刻后，徐庶干脆應(yīng)答。

    “其次，這一戰(zhàn)本身，真正的關(guān)鍵在于官渡，而官渡的局勢，則是燕公靠著那一日遭遇戰(zhàn)，一戰(zhàn)而定三分優(yōu)勢，所以現(xiàn)在雖然相持，但更明顯是河北占優(yōu)，對不對？”

    “對！”

    “至于東線這里，無外乎是因為官渡相持不下，我們河北想求一個突破，而南面的曹劉落在下風(fēng)，更著急，所以便想扳回兩分場面，喘一口氣。我們贏了，自然可以動搖中原大局，可周瑜贏了，最多是讓官渡那里多緩一緩，對不對？”

    “對！”

    “所以說，到此為止，臧霸的立場就不用擔(dān)心了，那一日我在開陽官寺大堂中說的夠透徹了，他但凡是個人物，就不會再三心二意，而我的有恃無恐也在這里……這里真的就輸了，就全軍覆沒了，那又如何？”

    “你且住……”徐元直終于察覺到了思路中一絲不對勁的地方。“你二人皆視瑯琊五萬大軍生死為無物嗎？”

    “五萬盜匪，為何要在意？”郭嘉面色如常。“自黃巾亂起，天下死于橫禍之人何止千百萬？若大戰(zhàn)能勝，讓天下分裂的局面早一年結(jié)束，說不得便能活五十萬無辜！”

    徐庶只覺得有什么東西卡在自己嗓子眼里一般，他很想說出來，卻根本說不出來，想要咽下去，卻又根本咽不下去……很顯然，他知道郭嘉說得對，卻不能認(rèn)可對方的心態(tài)與行為。

    “元直，自古以來，慈不掌兵……”郭嘉心中明悟，不由在沂水畔負(fù)手緩緩而對。“我不是說我與臧霸的想法就一定對，你就一定錯。但是居其位而謀其事，歷其事而煉其心，你我年齡相仿，又是同鄉(xiāng)，董卓之亂前，你我經(jīng)歷也都相似。可董卓之亂后呢？彼時你留在家鄉(xiāng)，再無大戰(zhàn)經(jīng)歷，而我則背井離鄉(xiāng)，往走河北，然后在那里幾乎全盤參與了討袁之戰(zhàn)。后來履任青州，又隨關(guān)鎮(zhèn)東一起掃蕩泰山，后來積功至鄴下，隨戲軍師掌軍機(jī)……我所見生死決斷，勝你十倍，類似這種為十人而棄一人的事情不知道經(jīng)歷過多少回。你讓我感慨他們的生死，我自然可以感慨，有時候喝多了，也會有些感時傷懷之舉。但你要我因此而放棄自己的職責(zé)，那便是句玩笑話了。這就好像我不指望你贊同我做的對，但卻希望你能明白，我做的最起碼沒有錯一般。”

    徐庶艱難的點了點頭。

    “你若能理解到這一步，那接下來就更簡單了。”郭嘉也是松了一口氣。“放到東線本身，首先要看的還是審青州和關(guān)將軍。審公南下箕屋山，則可保青州大局不失；而關(guān)將軍所部雖然只有一萬五千眾，卻是久歷戰(zhàn)事的精銳，關(guān)將軍本人統(tǒng)兵之能更是青徐絕倫，再加上其人對信諾之重猶勝臧霸……如今不管如何，我都與關(guān)將軍送了信過去的，而關(guān)將軍雖然沒有回信，可我與臧霸這兩個都與關(guān)將軍相識已久之人卻都相信，其人必然會動的，必然會來徐州！”

    “我明白了，放在東線，你們最大的依仗其實是審青州在身后兜底，而關(guān)鎮(zhèn)東另有謀劃……”徐庶緩緩言道。“再往下說，便是如你那晚所言了，瑯琊諸將本就是一群墻頭草，臧霸不倒，則大局在手，其余諸將與誰勾結(jié)并無什么關(guān)礙，關(guān)鍵是看他們有沒有切實的威脅。”

    “不錯。”

    “只是……為何一定要偽造那封書信呢？”徐庶忍不住再問。“如果關(guān)將軍必然到來，那一兩日間其人就已經(jīng)到了開陽，你何必再多此一舉？”

    “萬一關(guān)將軍不走尋常路呢？”郭嘉忽然笑道。“做這兩封偽書，總是有備無患吧？”

    徐庶一時茫然，卻又搖頭：“你必然還有算計，但事到如今，我也無話可說！”

    話說，自關(guān)羽所在的泰山地區(qū)西部到沂水戰(zhàn)場，有一條天然大道，那就是沂水支流武水穿過沂蒙山區(qū)南巒所帶來的的天然道路，如果關(guān)羽順著這條路走，三日急行軍便能到達(dá)開陽……這也是開陽（后世臨沂）為什么是青徐重鎮(zhèn)，為什么臧霸占據(jù)瑯琊后要駐扎在這里的緣故。

    這座城市，東西鎖住沂水、武水，南北控住青徐之間的沂蒙山，是不折不扣的兵家必爭之地。

    除去武水-開陽這條路外，其余不是沒有路，但武水以南又是以繒山為代表的丘陵地帶，不易行軍不說，此地更是在中原聯(lián)軍控制之下。

    而且道路盡頭也不是開陽，而是向東到達(dá)郯城，或者沿著沂水到達(dá)更下游的下邳。

    所以說，幾乎可以斷定，關(guān)羽前往沂水戰(zhàn)場的必然道路就是武水通道，而郭嘉的有備無患，更像是對臧宣高多此一舉的試探。

    “繒國的守將是誰？”

    當(dāng)日晚間，就在郯城戰(zhàn)場上數(shù)萬大軍上下皆心懷鬼胎之際，武水南四十里，瑯琊郡最西南角的繒國縣境內(nèi)，距離縣城不過數(shù)里之地，一名身高九尺、長髯飄飄之將，正全幅披掛，望著黑洞洞的城池若有所思。

    其人正是沿著武水走了一半，卻忽然連夜越河向南，不走尋常路的關(guān)云長。

    夜色之中，身邊軍司馬思索片刻，即刻回復(fù)：“按照之前靖安臺的情報，此人喚做郝普，字子太，乃是劉備部將，荊州人，聽說以穩(wěn)重老實出名，所以被選中駐守此地……從五月時算起，已經(jīng)守繒國城四五月了，城中約有兩千人。”

    關(guān)羽緩緩頷首：“兩千兵馬，足以成心腹之患，若不能取此城，則我軍斷然不能輕易南下……怪不得奉孝讓我從此處渡河。”

    周圍軍將聞言不敢怠慢，紛紛整備甲胄軍械。

    “不必如此！”關(guān)羽忽然止住自己部屬。“乘夜行軍卻不許你們點火把，正是為此……王從事！”

    “屬下在！”關(guān)羽麾下一名從事，喚做王思的，聞言即刻向前。

    “你知道我留火把的意思嗎？”關(guān)羽繼續(xù)捻須相詢。

    “大略明白。”王思身為關(guān)羽征辟的從事，又沿途相隨，自然明白自家將軍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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