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斑駁的光影,來自窗紙上的縷花。 門是房屋通往外界的通道,窗似乎也是,其實不然,窗只能讓目光通過,更多時候,代表的是囚禁,比如幽閣里的小石窗,意味著絕望。 那道陣意,也是囚禁,全無征兆地生出,瞬間便要罩住酒徒的全身,從臉到青衫再到他腳上那雙布鞋,一朝陣成,他便再也無法離開。 寧缺在街那頭,舉著鐵弓瞄準他,如果他無法離開原地,被這道陣意鎖死,那么下一刻,等待他的便是死亡,毫無意外的死亡。 然而,就在那道斑駁光影形成的陣意剛剛生成的時候,酒徒便動了,他向后退了一步,鞋底落在青石板地面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雨水微濺,光影疏離,然后散開,隨著被他一腳踏成碎片的青石板一道散開,緊接著,書畫鋪前的石階崩散,崩裂的痕跡,迅速蔓延。 喀喇亂響聲里,書畫鋪的鋪門上出現了數道極大的豁口,無論是門還是窗,都在瞬息之間變成碎木與片紙,梁木破折,煙塵大作。 整間鋪子,在煙塵里坍塌,只是因為酒徒向后退了一步,他那一步退的時機異常精妙準確,正在那道陣意生而未成之時。 似乎,他在很久以前,就知道這間書畫鋪子里有座陣。 煙塵微落,一地瓦礫,滿目狼藉,張三和李四倒在廢墟角落里,渾身都是血。身上滿是灰塵,竟是被震飛到了后院。 兩名年輕人身上的骨頭不知道斷了多少根,稍一移動,便痛的難以承受,但他們依然不甘心,伸手在碎磚里摸了半天,摸出了兩把菜刀。 酒徒轉身,望向兩名年輕的唐人,神情漠然。 目光落下,張三和李四噗噗吐血。再難站起。 “這是書院的局。還是你的?” 酒徒望向數十丈外肉鋪廢墟旁的桑桑,雙眉微挑,微有笑意,因為所有的這一切。對他來說。現在都已經變成了笑話。接著。他笑意漸斂,望向從書畫鋪殘墻里站起的朝小樹,面無表情說道:“你……要殺我?” 朝小樹走到殘破的石階旁。拍掉身上的灰塵,整理衣著,向酒徒平靜行禮,說道:“我是朝小樹,自然要殺你。” 他是朝小樹,朝小樹是唐人,那便有要殺酒徒的無數種道理。 “我,當然知道你是朝小樹。” 酒徒神情漠然看著他,說道:“這些年,我們在小鎮上做街坊,為友朋,你喝茶,我喝酒,難道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 朝小樹沉默片刻,問道:“既然早已知曉,為何到了現在?” “因為我很好奇,你,或者說書院究竟準備用什么方法來殺我,要知道,你現在已經是個廢人,你那兩個幫工,徒有莽勇,也不會修行……是的,對我來說,和你的交往就是一場游戲,有趣的游戲。” 酒徒說道:“活的久了,難免會有些無趣,難得遇到你這么一個有趣的人,這么有趣的事,我當然想多看些時間,想看看這游戲的玩法。” 然后他望向桑桑,說道:“我想,您應該很理解我們這種人類的感覺。” 桑桑面無表情說道:“我不理解。我開始活后,便一直和他在一起,他是個很有趣的人,那么活著,也沒有什么無趣的地方。” 她說的他,自然就是寧缺。 酒徒微惘,然后失笑,搖頭感慨說道:“是啊,昊天嫁人,還生了孩子,這個世界如此瘋狂,哪里會無趣呢?” “那你呢?你為我準備的這場游戲,趣味在何處?” 酒徒看著朝小樹,平靜說道:“就這道陣法?那我會很失望。” 朝小樹說道:“確實簡單了些,但我們都覺得應該有用……你最大的弱點在于身體,你的身體和普通人沒有太多區別,甚至更容易腐朽。我和那兩個孩子都是普通人,就算你看破了我們的身份,也不會警惕……就像你說的那樣,這只是一場游戲,你會陪我們玩這場游戲,那么我們便有可能囚禁住你。” 酒徒沉默片刻,說道:“能把我的心意算的如此清楚,是大先生還是二先生?” 寧缺一直沒有說話,這時候才開口:“是三師姐。” “果然不愧是二十三年蟬……佩服,但也很不佩服。” 酒徒搖頭說道:“她確實找到了我的弱點,無論生理還是心理,你們確實也足夠多出手的機會,因為我不會隨時動用無量境界來警惕你們,心意動也是需要耗費時間的,但她弄錯了一件事情……這道陣法太弱。” 他看著寧缺說道:“如果是樊籠,或者還有些希望。” 寧缺說道:“就算當年我們能請動葉紅魚出手,她出現在小鎮上的那一刻,便是你發起攻擊,或者飄然遠離的那一刻,沒有意義。” 酒徒說道:“所以這是矛盾,普通人能近我的身,卻沒有力量殺死我。” 寧缺說道:“你太怕死,所以太警惕。” 酒徒說道:“是的,所以最開始的那些日子,我從來不喝朝老板的茶,因為我怕他下毒,我還是更習慣喝我自己的酒。” 寧缺說道:“你的習慣其實不好,難怪沒朋友。” 酒徒笑了笑。朝小樹卻沒有笑,他想起最近兩年酒徒已經開始喝自己的茶,想著其間隱藏著的意思,沉默不語。 酒徒笑容漸斂,看著朝小樹平靜說道:“是的,我沒朋友,屠夫更應該算是伙伴,我也想要朋友……我聽說過當年春風亭雨夜的故事,我一直覺得你去老筆齋找那個小家伙時的感覺很不錯。你們之間的交往很有趣,所以我也想看看,能不能與你成為朋友,可以一起喝喝茶,聊些有趣的東西也好。” 春風亭雨夜那個故事,隨著寧缺朝小樹二人在世間的聲名漸顯,早已傳播開來,甚至已經變成了傳說,很巧的是,三名當事人今天都在。 他們重聚在宋燕之交的小鎮。也是為了殺人來的。 寧缺站在桑桑身前。 朝小樹站在酒徒身邊。 “騙我無所謂。但你為什么不能一直騙下去呢?” 酒徒走到朝小樹身前,神情漠然,眼眸深處隱隱有暴虐的情緒,“既然你騙不了我。又殺不死我。那么。還活著做什么?” 他的聲音很平靜,冷酷,實際上卻很憤怒。除了他自己。很少有人能夠理解,他為什么會如此憤怒無數年的漫長生涯,不是那么好捱的。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