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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逢圣的興頭給馮紫英迎頭潑了一瓢冷水，驟然清醒了不少，一時間沉默無語。

    從部院到州縣，賀逢圣才算是真正體會到下邊做事的艱難。

    同僚的不信任，士紳們的抵觸，百姓的冷眼旁觀，就算你是滅門令尹，大權(quán)獨攬，那又如何？

    沒有這些人的配合，你根本就推不動任何一項工作，這也是當(dāng)初馮紫再三叮囑賀逢圣，哪怕是借錢也得要招募一批屬于自己的幕僚，而且必須要是精擅諸如刑名、文牘、戶工等等事務(wù)的幕僚，最好是在其他州縣干過幾任的。

    只有這樣，你初來乍到才能避免被人蒙蔽，才能通過他們迅速掌握了解情況，才能讓縣里的各方人士無法輕易將你排斥在外。

    即便是如此，賀逢圣還是深刻感受到了做事兒的難度，若是沒有馮紫英的鼎力支持，若是沒有自己殫精竭慮地與地方交好，若非面臨著山東大戰(zhàn)而使得整個北地工作重心都向此傾斜，他不知道要想打開局面還要多費多少時間。

    但就算是做到這一步，這中間一樣牽扯太多的利益紛爭，可以說這段時間里，賀逢圣四成精力在做事，六成精力都在如何平衡和化解種種矛盾沖突，以求能迅速打開局面。

    所以當(dāng)馮紫英給他潑了冷水之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無法反駁。

    見賀逢圣被自己打擊到了，馮紫英也不在意，笑了笑：“夢章，怎么，就這點兒事兒就把你給難住了？你可是要當(dāng)部院大員的人啊，這點兒信心意志都沒有？萬事開頭難，你已經(jīng)開了一個好頭了，初步在這里站穩(wěn)了腳跟，如果說把你在縣里做事形容為敵我矛盾，那就是此消彼長，你會越來越得心應(yīng)手，對方也不是鐵板一塊，他們一樣有分歧矛盾，所以只要你善加利用，你會發(fā)現(xiàn)很多時候未必就有你最初想象的那么難，這也是我在永平府和順天府這兩年，慢慢總結(jié)出來的經(jīng)驗。”

    賀逢圣啞然失笑，搖了搖頭：“難住了嚇住了倒說不上，就是覺得怎么要想做點兒實事就這么難呢？要說這些人個個都是人精，但就是看不清大勢，就是舍不得蠅頭小利，明知道不可為而為，不說是螳臂當(dāng)車吧，起碼也是不撞南墻不回頭了，……”

    “好了，你也別感慨萬千了，現(xiàn)在也不是感慨的時候，安安心心做你的事兒吧，我支持你。”馮紫英拍了拍對方肩膀，“東安是個好地方，你好生規(guī)劃經(jīng)營一番，力爭今明兩年干出點兒成績來，有了在州縣的經(jīng)歷，日后也能有晉身之資了。”

    馮紫英不和賀逢圣藏著掖著，直截了當(dāng)。

    賀逢圣略感吃驚，但也沒覺得什么，只是以為馮紫英繼續(xù)這幫同學(xué)幫他，以便于他在順天府確立地位，做出成績，現(xiàn)在大家也算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做出來成績也是永隆五年這一科同學(xué)的光榮。

    “我聽說朝廷鑒于當(dāng)下形勢，沒準(zhǔn)兒會讓永隆八年這一科的進(jìn)士們提前結(jié)束觀政，早些下去做事兒，屆時虎臣、玉鉉、仲倫、一衷這些同學(xué)也都要入仕了，這可對咱們這一科的人形成壓力了，可不能被他們給比下去了。”

    馮紫英笑吟吟地看著賀逢圣，賀逢圣沒好氣地回?fù)簦骸澳氵@是在給我們這些人壓力么？伱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該擔(dān)心是我們幾個吧？不過勞您關(guān)心，我和克繇、鹿友三個都是在替您賣命了，會不會被他們比下去，您自己看著辦吧。”

    在東安呆了半日，馮紫英便直奔大城，范景文這邊比賀逢圣這邊相對要好一些，畢竟他就是旁邊河間人，人熟地熟，而且人脈也更厚實，所以做事也更有力，馮紫英只是簡單看了看，放了心，便沿著運河直奔天津衛(wèi)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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