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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安22年，四月底。

    如今的中原北方隨著大竺妖軍長驅(qū)直入，連破雍、靈、京三州后，舉目所見已經(jīng)是山河破碎、滿目蒼夷。

    而經(jīng)歷過兩百多個年頭的大漢王朝在許多人的眼中已有了衰微、滅亡之象。

    此時此刻，神京城。

    天剛蒙蒙亮，空中的烏云低垂下來，宛若觸手可及。

    那層層疊疊的浮云古怪地扭曲著，就像是一雙雙奇異的眼睛在俯瞰大地。

    為了防備妖軍的偷襲，來自鎮(zhèn)魔司的老武神鐘山峨已經(jīng)在城頭上守了一夜。

    作為鎮(zhèn)魔司資格最老的武神，教導(dǎo)了無數(shù)后輩，甚至還在朝瑤山上培養(yǎng)過楚齊光的老資格。

    鐘山峨本不用做這種站崗的事情。

    但他一路跟著潰敗的大軍退入神京城中，看過了無數(shù)如地獄般的場景，此刻只想為大漢，為神京城盡最后一分心力。

    他看著遠(yuǎn)處亂哄哄聚在一起的妖軍，眼神之中既有疲憊，更帶著深深的憂慮。

    那些妖怪們大部分躺在地上一蜷便睡著了，肚子餓了就爬起來尋找食物，時不時還有妖怪們發(fā)出野獸般的咆哮和喘息，然后撕咬著糾纏在了一起。

    鐘山峨還能看到一些兔妖、羊妖之類的小妖正攪動著大鍋燒煮，其中時不時便有人頭或是手腳浮出。

    有些迫不及待地大妖伸手就將整鍋肉湯舉了起來，往那血盆大口中灌去。

    饑腸轆轆的貓妖、狗妖們擠在大妖的腳下，爭搶著對方嘴邊流到地上的碎肉和湯汁。

    有些小妖為了爭搶那殘羹剩肉，甚至當(dāng)場便打了起來，而其他妖怪們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將打架的妖怪?jǐn)D了出去，便繼續(xù)爭搶食物。

    整個妖軍的營地，都是如此混亂而血腥。

    這些大竺的妖軍們打到哪里，吃到哪里。

    鐘山峨現(xiàn)在都還記得過去半個月的圍城中，這些妖怪們將城外的流民吃了個干干凈凈的一幕幕。

    而城中的人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流民發(fā)出那一聲聲絕望的哭嚎聲，卻沒有一人敢踏出大陣一步，去拯救他們。

    那些殘忍、恐怖的畫面，足以擊潰每一名士兵的意志，讓他們每每從噩夢中驚醒，眼前不斷浮現(xiàn)出一張張絕望的臉龐，還有那遍地猩紅的血水。。

    并在接下來的時間里，迅速傳遍了整座城市，成為了讓無數(shù)市民感到恐懼的邪惡故事。

    鐘山峨轉(zhuǎn)過頭看向身邊的士兵們，能夠感覺到他們已經(jīng)瀕臨極限。

    不只是身邊的這些士兵，整座神京城還能撐多久，也已是一件鐘山峨不敢去想的事情。

    城市正逐漸被絕望和恐懼所籠罩，鐘山峨已經(jīng)不止一次聽到有士兵和官員自殺，又或是以叛逃名義被斬殺的消息。

    就在這時，另一名武神走了上來和鐘山峨換班。

    這位武神是江龍羽的師傅刀圣馬毅。

    但此刻馬毅那原本樂觀隨性的臉上，卻滿是憔悴和頹廢。

    他手上還拿著一壺?zé)?，迷離的目光朝戰(zhàn)場的方向一掃而過，便又再次關(guān)注到了自己的酒壺里。

    鐘山峨鄭重說道：“你不應(yīng)該喝酒的。”

    馬毅說話聲中帶著一股濃重的北方口音：“不喝酒又能怎么樣？這場大戰(zhàn)，早已經(jīng)不是我們能左右的了。”

    “那些妖軍，還有那些魔物……”

    說到這里時，馬毅的身體忍不住顫栗了起來，他不自覺地喝下了一大口燒酒，才壓下了心中的那份恐懼。

    “連陛下和教主都沒辦法壓制收拾那些魔物，我們又能做什么？”

    馬毅抬起頭，看向了城市北方那一片死寂的平原。

    無數(shù)黑壓壓的魔物如雕像般匍匐在那里一動不動，似乎隨時等待著再次蘇醒的那一天。

    他們的身影扭曲而又充斥著一種瘋狂，純黑的血肉內(nèi)部不斷散發(fā)出不可名狀的詭異蠕動聲。

    無數(shù)原本輕微的蠕動聲在那里匯合到了一起，成為了足以使任何凡人都陷入狂亂的黑暗之音，像是一聲聲鼓響敲擊在人類的心口上。

    如果說大竺妖軍如噩夢一樣在大漢軍民的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那波難所制造的魔物大軍則是真正的夢魘。

    這些被魔染給徹底污穢了身心的邪物不但無懼死亡，還擁有各種超越人類想象的奇詭能力。

    甚至他們本身的血肉、他們的呼吸、他們的存在本身，便能將魔染帶給他們的對手，將世間的眾生都一一腐化。

    馬毅的心中無比后悔和那些魔物作戰(zhàn)的經(jīng)歷。

    哪怕那個時候和他們一同戰(zhàn)斗的還有永安帝以及黃道旭，也無法驅(qū)除那已經(jīng)扎根在他心底的恐懼。

    鐘山峨在一旁說道：“我們會贏的，楚齊光已經(jīng)在追殺對方最強的那位大泰皇帝了，只要他成功以后……”

    馬毅卻低沉地笑了起來，從喉頭中不斷發(fā)出詭異的咯咯聲，那笑聲逐漸放大，他臉上的表情也開始變得癲狂：“楚齊光如果真的是在追殺大泰皇帝，他們?yōu)槭裁磿泵媾?？?

    “大泰皇帝應(yīng)該向西逃，去尋求支援，又或者向中原腹地逃，讓楚齊光束手束腳才對。”

    “往北面逃，既脫離了妖族大軍的范圍，又不影響中原百姓……到底是楚齊光在逃，還是大泰皇帝在逃？”

    類似的傳聞和見解不只是從大竺妖軍一方傳出，也開始在神京城內(nèi)部流傳。

    雖然很多有識之士都知道這類消息會打擊士氣，卻也無法控制其傳播。

    而聽著馬毅那越發(fā)尖銳的喊聲，還有他大聲喧嘩后，附近士兵們的詭異眼光，鐘山峨沉聲道：“你喝醉了?！?

    馬毅臉頰上泛起一團(tuán)不自然的紅暈，有氣無力道：“不只是魔焰滔天，祖龍山也已經(jīng)被那太元龍帝吞了靈脈，如今城中大陣有了紕漏，陛下也不過是勉力支撐……”

    “不行了……這大漢江山，已經(jīng)是不行了……”

    聽著馬毅的喃喃自語，城頭上的氣氛越發(fā)壓抑起來。

    就在這時，大地猛地顫動了一下，接著是第二下、第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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