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皇城。 中書省,政事堂。 一眾宰相執政端坐在自己的座位,批閱著手中來自于朝廷各部,天下各州呈交中書的劄子,關乎數千萬百姓的生計,可能就在他們筆尖的移動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曹利用也位于其中。 身為樞密使,他其實應該在掌管軍政的西府樞密院坐班,東府中書省則是掌管政務的地方,可但凡遇到要事,兩府重臣還是會聚一聚的,不會那般涇渭分明。 然而當真正聚眾議事時,聽得曹利用洪亮的嗓門,甚至時不時搶白首相王曾的話,其他人不免暗暗皺眉。 曹利用和王曾的矛盾,早就不是秘密了,最初始于爭位次,如朝廷各種謝恩儀典時,唱名的先后,座次的擺放,都很有講究,王曾任副相時,按照規制,地位已經在那時的樞密使曹利用之上了,但曹利用霸道地排座在前,后來王曾正式升任宰相,曹利用還想借著功勛舊臣的資格,壓對方一頭,結果被王曾巧妙化解,曹利用仍然覺得很不服氣,“班既定,而利用怏怏不平”。 直到后來張耆升為樞密使,曹利用擔心這個人要取代他,才收斂了一段時間,但很快發現張耆完全爭不過自己,地位依舊穩固,又囂張起來。 所以此時此刻,明明機宜司上報的是犯人不幸身亡,曹利用卻要直接定性:“老夫還是這番話語,賞罰不均是朝廷大忌,機宜司擒獲賊人,驗明真身,乃契丹人無疑,此等賊子入我國朝,定是圖謀不軌,還不知要掀起多大動亂,幸得機宜司查敵在先,將其擒獲,如何能不賞?” 王曾語氣沉穩堅定:“戰前偵知,機宜行事,方為首要,機宜司雖擒獲契丹人,然未定身份,未得口供,便是未見事功,遽蒙恩澤,恐致人言啊!” “國朝承平,已非戰時,曾經那套敘功之法,早該改一改了!” 曹利用大手一擺,他常常將自己的功勞掛在嘴邊炫耀,但為麾下爭功時馬上又靈活地變更:“這等遼人諜探,多死硬頑固,擒獲本就是功勞,若挖不出更進一步的情報,就不得獎賞,豈非冷了上下之心,日后誰還愿意奮力擒賊?” 這明顯是偷換概念的詭辯,王曾卻不再與其爭辯。 在機宜司的事件中,王曾身為群臣之首,本就處于中立的一方,他既不認可曹利用借題發揮,咄咄逼人的攬權姿態,也不愿看到太后摘果子,將機宜司收歸己用,所以點到為止。 那么理所當然的,接下來出面對峙的,就是兩府里最堅定的太后黨張耆了:“曹樞密,機宜司是你力主重建,自是愿意為部下爭功,然朝堂也有法度,功就是功,過就是過,總不能莫名死了重要的囚犯,也不聞不問!何況機宜司還多有排外,太后任命的提點大榮復,被他們擠兌得都無法待下去,這也是立功的表現么?” 面對這番質問,曹利用斜了張耆一眼,開始對人不對事:“政事堂中,張樞密還是稱老夫為侍中為好,不然兩位樞密使,倒是教幾位相公分不清了!” 這話不僅居高臨下,更帶著羞辱的意味,雖然兩人也是一貫的不和,但張耆也沒想到曹利用會這么說,面色頓時變了。 然而就在這時,陳堯咨開口:“曹侍中要為機宜司定功,不知以何名?” 曹利用瞇了瞇眼睛,倒是沒想到陳堯咨也會出面反對自己。 這位剛入兩府的樞密副使,資歷和威望相對最淺,他是半點不懼的,但對方之前權知開封府,抓獲了不少要犯,遼人諜細在官家生母案件中的推動也是對方查明的,機宜司實質上是摘了這位的果子,多少有些理虧,何況一位樞密使,一位樞密副使都站出來與他對著干,不免給東府看了笑話…… 有鑒于此,曹利用干脆不答,一錘定音:“昔日澶淵之盟,今日機宜察事,老夫這一輩子,便是與遼國耗上了!接下來的御前奏對,亦是這番話語,一切聽從太后與官家定奪便是!” 眼見這位又開始倚老賣老,一群宰執重臣眉頭微皺,不愿跟著對方的節奏走,也干脆閉上了嘴,重新低下頭,看向桌案上的奏劄。 曹利用得意地揚了揚嘴角,拿起手中的劄子,隨意地翻開,發現是外交奏報,遼人的使節團又要來了。 按理來說,接待使節并非樞密使的工作,但恰恰是曹利用的過往經歷,出面接待過不少次遼人使節團。 當年宋遼交戰,真宗派曹利用去議和,要求是不割地,遼人就算索取百萬貫,也可以答應,“如事不得已,百萬亦可”,但寇準聽到之后,又把曹利用叫過去,告訴他如果敢答應遼人的非分之想,回來就殺了他。 等到談判回歸,問到錢財多少,曹利用緩緩豎起三根手指,真宗看了險些暈倒,顫聲說著,三百萬貫未免也太多了,結果曹利用回答,不是三百萬,不是一百萬,是三十萬。 這等欲揚先抑的大喘氣,果然讓真宗龍顏大悅,從此之后曹利用平步青云,十幾年間就做到了樞密使之位,談不上權傾朝野,也是威勢赫赫。 所以他能看得起誰? 自從寇準、丁謂去后,如今的滿堂宰執,皆插標賣……皆后輩爾!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