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薪火相傳-《大明文魁》
第(3/3)頁
林延潮看去但見潘季馴的表情如常,一點也沒有異樣。
林延潮當即深吸了一口氣,雙手從潘季馴手里接過潘季馴接過盒子,鄭重道:“學生定替司空尋一合適人選。”
潘季馴雙眼一瞇,不置可否。
一旁的李三才看向林延潮,露出了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的神色。
黃越則是如看到至寶般,與眾人介紹起這河防一覽。但在座的人都沒有了心事,大家都在猜為何潘季馴會送林延潮此物呢。
次日林延潮,王士性,徐貞明向潘季馴辭行。
按照官場規矩,潘季馴以河道總督之尊是不必親自相送。但是潘季馴卻親自送到了渡口上,這是很罕見的。
眾人都站亭中說話,卻林延潮與潘季馴到一旁說話。
一名古稀之齡的在位尚書與一名不到而立之年的致仕侍郎站在到一起,這倒是令人頗為感慨,又生出莫名的合適之感。
一老一少,一位如清晨之朝日,一位如馬上下山之夕陽,可謂是各有千秋,誰也蓋不過誰的光芒。
此刻他們站在渡頭低聲談話,眾人都在各自揣測他們在說些什么呢?
看了一眼風平浪靜的微山湖,潘季馴撫著胡須感嘆道:“老夫第二任河道總督的時候,主張與張江陵相左,當時黃河北決,淹沒運道,張江陵要開新河以避黃河,老夫卻主張先堵舊河,因為此事老夫與張江陵多頂撞了幾句,結果被他罷官。”
“當時老夫心想罷官就罷官吧,正好回鄉頤養天年,也算是樂得清閑。但沒過幾年,黃河數決,開新河半點用處也沒有,老夫是對的,張江陵是錯了。于是張江陵寫信懇請老夫重新出山,說當年之事是他錯了,懇請老夫重任總河。”
“這張江陵雖其意甚誠,但老夫心想,我是何等人,怎么是他揮之即來,召之即去的。當下老夫本不愿意就任,但后來又想,我輩讀書一輩子,所求的也不過是修齊治平這幾個字。這張江陵老夫就算再討厭他,但老夫卻是朝廷的官員,治河又不是給他治的,而是為了社稷百姓。”
林延潮聽到這里,哪不明白潘季馴話中之話,言中之言,此刻他對潘季馴只有敬佩和感激。
潘季馴緬懷了一陣,繼續道:“此時此刻,老夫與張江陵的過節,早已煙消云散。他早已是作古,老夫也是風燭殘年之人。但老夫唯獨慶幸的,就是當初沒有意氣用事,接受了河道總督之職。這十幾年兩度浮沉,治河馬上大功告成,如此老夫一片丹心足照汗青之中了。”
林延潮遠望微山湖波瀾不興,靜水流深。看到這里林延潮感嘆道:“挽淮河,束黃河,治運河,多少帝王將相為此殫精竭慮,但唯獨司空一絕河患,既此非忍辱負重,胸懷為國為民之心不足以辦成。”
“當然治河之事,也不是老夫一力完成,也當薪火相傳。說到這里,宗海你還到而立之人,即官拜三品京堂,是何意思?如此年輕就致仕,官場之上是你的兒戲的地方嗎?半點也沉不住氣?”
林延潮立即道:“學生辭官……”
潘季馴打斷道:“你不必拿養病,省親這話搪塞老夫,你是個有志于事功之人,求得是修齊治平。當年你因黃河水清水濁之事,被張江陵趕出京去,老夫記得你當時說過,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所作為,就算是讓你屈居一名縣令,你也愿意。怎么到了今日,這話猶自在老夫耳邊,你倒是忘了一干二凈了?”
林延潮想起當年的事,他也不由感慨道:“是啊,當時司空還告訴我為官之道,當不問是非,直道而行。這幾個字學生一直記在心底,但是可惜學生一直沒有辦到這幾個字,行事彎彎繞繞的,瞻前顧后,反而畏首畏尾,倒是沒有年少時那般勇猛精進了。”
潘季馴不屑一顧道:“你倒還記得,其實這幾個字老夫也未必辦到。”
“司空你……”
潘季馴笑了笑道:“老夫年已七十,應當是致仕了。老夫當初修成此書就是打定告老還鄉的主意。月前向天子引年乞休,天子復旨卻道,河務重大,老夫以特旨起用,故不拘年限,照舊供職。老夫想來想去,朝廷不讓老夫走,這是沒有人可以接替啊,老夫有意向元輔舉薦你,你看如何?”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