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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八十章 試問-《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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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一講堂前,殘雪滿地。

    處處都是年末蕭瑟之景象,聽聞張簡修的死訊,林延潮的弟子門生們皆有悲色。

    “朝廷雖負張家,但張家卻從未負過朝廷。”

    “大明完了,朝廷無救,從今日起我等避世山林。”

    “如此朝廷哪值我等報效?”

    “正如恩師所言,為人抱薪者,已扼于風雪之中了!”

    “長歌當哭!”

    不少門生們紛紛垂淚,但見作為山長的林延潮卻沒有說話。

    “山長!”

    “恩師!”

    “我當等如何?”

    林延潮坐于堂上沒有說話,但見一旁的徐火勃已是拍桌而起。

    “我輩讀書豈為無病呻吟之事,什么長歌當哭?什么朝廷負張家?不值得報效朝廷?難道爾等讀書是為了朝廷而讀的嗎?難道張四郎死了,爾等就不事功?”

    “讀書何事?橫渠先生的四句之言都忘了?如此之言與那些腐儒有何異?”

    徐火勃疾言厲色幾句話下,但見學生們面容都有愧色。

    “可是張家……之冤……”

    徐火勃正欲說話,但見林延潮已是緩緩起身,眾弟子們一并看向了他。

    “諸位,恢復不恢復張家名位是朝廷的事,天子自有圣裁,此事輪不到我們來說話!”林延潮說著向北面抱拳一揖,“爾等安心讀書就是,不要多問朝政!散去吧!”

    說完眾弟子們都是悻悻離開。

    還有幾個人覺得不甘心回頭望向精一堂。

    只見林延潮仰望著堂上‘精一之功’的匾額,徐火勃陪在一旁。

    “山長之銳氣一年不似一年,難道真被官場所消磨了?”

    “當年那為天下請命!上二事疏的山長何在?”

    門生們離去后,林延潮對徐火勃道:“惟起你怎么看?”

    徐火勃道:“恩師既以姚崇故事請天子復張太岳名位,那么學生以為張家四郎殉國倒是一個機會。”

    林延潮聞言深深看了徐火勃一眼:“所以你才讓他們不要于此事上說話,以免天下側目。”

    徐火勃垂首道:“確實是學生私心。但恩師自不屑以此事強起。”

    林延潮擺了擺手,于庭間踱步道:“因張家四郎殉國之事,他日必有朝臣上疏,上下必疑我是在背后主張,甚至會疑心為何張家四郎偏偏于此節骨眼上殉國。”

    “恩師?”徐火勃吃驚道,“如此圣上不會……”

    “自處嫌疑之地,解釋又有何用?”林延潮重新坐下,將袍角捋平。

    “恩師有經天緯地之雄才,為官十余載俯仰無愧,”徐火勃頓足道,“只是可惜……可惜不遇明君。”

    看著徐火勃如此,林延潮不由失笑,撫須詠道:“……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屈賈誼于長沙,非無圣主;竄梁鴻于海曲,豈乏明時?所賴君子見機,達人知命。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以猶歡……”

    林延潮將滕王閣序下半篇念畢笑道:“今日方知王子安心境!”

    張簡修殉國之事傳至京師,果真引起朝臣震動。

    因當年張居正之事,一時六科,御史臺沒有一位言官敢就此事上疏。

    萬歷二十四年正月,兵科都給事中李沂,自六科廊返回了自己家中。

    李沂是萬歷十四年進士,在翰林院里為庶吉士三年,當初因張鯨事,李沂曾憤而打算上疏彈劾,但被座主林延潮壓下,避免了另一個時空里上疏被革職的命運。而李沂散館后出任科道,至今已是六年。

    李沂在翰苑時不僅授業于林延潮門下,且與袁宗道交好,自袁宗道被沈一貫暗算罷官后,常為之不平。

    今日他聽了張簡修殉國事后,心底久久不能平之,回到家里后就在書房閉門不出,連家人喚他用飯,他也是不理。

    身為兵科左給事中以來,李沂也是身居高位,平日甚至與兵部的部堂也可平起平坐。

    而身在官場久了,他談不上如何清廉持身,逾久也是錦衣玉食。

    但這日他心不能平。

    “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以猶歡。”

    他念起了滕王閣序這首詩,想起當年在翰苑時的抱負,袁宗道仗義直言而被奪官,種種之事浮于他的心頭。

    “為天下主而一國皆失日,天下危矣,一國失之而我獨知,我其危矣!然而我一人危矣,好過天下危矣!”

    想到這里李沂脫下官帽放在一旁,拿出言事奏疏鋪平于案上。

    “恩師當年懷必死之志,上天下為公疏!天下不言獨言之,今日學生不才,唯有死諫而已!”

    說到這里李沂當即蘸墨于紙上疾書……

    次日疏入朝廷。

    李沂于文書房投疏后,即至六科廊與兵科都給事中徐成楚請了假,言自己身子不適。

    徐成楚不疑有他,反而叮囑他好好在家休息。

    李沂回家之后,將家仆盡數遣散,令人帶信至老家,身旁僅余一老仆。

    等至中午,李沂家中遭破門而入。

    錦衣衛涌入其寓所,大喝道:“抓拿朝廷欽犯李沂!”

    李沂離屋道:“李沂在此!”

    但見為首的錦衣衛斥道:“大膽李沂,陛下問你,為張居正報仇乎?”

    李沂仰天大笑道:“臣對陛下忠心,為社稷進言,為蒼生進言,何曾要為誰報仇?”

    錦衣衛又問道:“陛下再問你背后可有人指使?”

    李沂郎聲道:“臣乃言臣當秉直而言,不負天子,不負史書,何來指使之說。臣對陛下耿耿忠心,今日卻遭見疑,臣又有何詞?此事只是臣一人主意,于他人無關!”

    “李沂,我再問你一次,背后可有人主使?若招出,陛下可以網開一面,饒你一命,否則唯有死路一條!”

    李沂道:“李沂不過說了幾句話,又有何罪?張太岳以身當國,又有何罪?李沂之冤事小,張太岳之冤事大。李沂身死,不過少一饒舌言官,毫不可惜,但張太岳之冤不雪,將來又有誰敢任事?朝廷何來良相?道旁筑室可治國乎?臣泣懇請陛下明鑒!”

    見此對方喝道:“來人剝去衣冠,拿至午門先廷杖六十,再下詔獄問罪!”

    但見四五名錦衣衛七手八腳拿住李沂按在地上。

    卻見李沂滿臉都是泥沙,口中猶自念道,臣懇請陛下明鑒!

    陛下明鑒!

    陛下明鑒!

    “拿布堵起嘴來!”

    李沂被拿之事,頓時驚動了六科廊的言官們。

    吏科都給事中楊東明,戶科都給事中耿隨龍,兵科都給事中徐成楚等人都是大驚,然后召集了幾十位言官前往內閣求情。

    而此刻首輔趙志皋(正好)頭疼不能理事,現在閣內唯有次輔張位,三輔沈一貫二人主事。

    面對逼來的言官,次輔張位,三輔沈一貫皆如臨大敵。

    吏科都給事中楊明東,萬歷八年進士,歸德人士,理學名家。

    他與呂坤,沈鯉都是當今朝堂清流中極有聲望的人物,歷史上河南大饑,楊東明不惜犯節上饑民圖,其中一圖‘一家老小七人逃荒,入一林內不能進,商量將十五歲的女兒賣去,女兒挽娘衣哭不忍舍。一家人又商議將兒與兒媳賣去,兒與兒媳跪下痛哭不肯去,最后一家抱頭痛哭齊于樹上自縊,只余下二歲小孩在林中痛哭’。

    此圖一上后,天子驚恐惶懼,當即下令開倉賑濟,挽留了不少災民性命。

    面對眾人指責,張位道:“上意震怒,如之奈何?”

    楊明東奏道:“自古惟有大逆則有打問之旨,今豈可加之言官,還請閣老做主,先停廷杖。”

    “這……”張位猶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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