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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 九三年(卅四)-《新順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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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了這么多反動的法力詐術手段后,李欗總結道:“無論斬木起義兵,亦或者改良變法,無非四個字:除舊布新。”

    “而這四個字之外,你還需記得,天朝的事,必要思慮‘天下一統’四字。”

    “理解了除舊布新、理解了天下一統,便多有轉圜余地。”

    “何謂除舊布新?

    “興國公昔日于蘇魯變革,他鼓勵種植經濟作物在前?還是墾鯨海下南洋嚇朝鮮拿到商品糧基地在前?”

    “除舊是為了布新。而萬不可為了除舊而除舊,必先想到新法,多有準備,然后才能除舊。”

    “如昔日戰后,那法蘭西國路易十五與朕通信,言欲廢巴黎高等法院諸事。朕回信言,天朝能制貴族世家,因有科舉。此事非不能做,只是欲破舊,心中至少知道新為何等模樣。不知新而先破舊,豈不亂乎?”

    “再如朕要辦學堂、興實學。那么,過去的義學、族學怎么辦?過去依靠地租學田之租子維系的書院學堂怎么改?過去依靠鄉紳捐助的塾學又如何變?所需之教師先生從何來?生員秀才等教他們日后以何為生?怎么解決這些東西都不考慮,便二話不說廢了舊學科舉,豈能不亂?”

    “此所謂除舊布新。”

    “那何謂天下一統?”

    “如今朝廷財稅,十之七八,不源于土地畝稅,而是源于出口、商稅、殖民、鹽稅等等。”

    “先發諸省,收稅省事,且又無需和最麻煩的地主鄉紳小農打交道。”

    “若是為了省事,朝廷日后只靠商稅、關稅、出口、鹽稅等,而覺得內地省份皆是麻煩。正好儒生多談復封建、紳權亦多言復推舉學校議政等等復古手段。”

    “那朝廷為了省事、亦為了討好天下士紳、亦或者根本不想惹許多麻煩,就從了他們,不再壓紳權、畝稅仍舊不改若包稅法只要兩千萬兩,剩下的地方自辦,皆大歡喜。”

    “紳權膨脹,資政議事,掌控地方,稅收民賦皆鄉賢自議,必高呼皇帝圣明,王道復古,此真三代之治也。”

    “這是天下一統?還是割據沿海,不過如殷商以兵戈以金銅以商貿而控天下?”

    這也算是大順的特色問題了。

    自明晚期開始,儒林中很是興起了一股子“復古的郡縣制下再封建”的思潮。明末的幾位大思想家自不必提了,便是顏元李塨等均田的激進派,在其書中的構想,雖然不提再封建,但對于地方分權的想法也相當熱衷。

    比如說,圍繞著復古學校制,以學校作為州縣的政治中心,廢除科舉制解決生員問題,再由賢良推選真君子、真儒而議政。學校既是教育場所、也承擔一個地方州縣的議會的作用。

    當然,這種想法,過去也就說說,朝廷壓根不會聽。

    明亡順興之后,很長一段時間,大順都在壓制地方紳權。因為這種東西,聽起來挺好,可實際上到底是倒退還是進步,這就很難說。科舉制雖然有諸多問題,但就之前而言,怎么也比地方上舉薦賢才復變種察舉制要強。…

    然而,伴隨著劉玉的改革,大順這邊的財政收入比例和之前截然不同。

    關稅、商稅、出口稅、殖民地掠奪等等,這些收入暴增。

    而畝稅……

    僅就朝廷國庫而言,之前確實畝稅收的也不算多,地方上要辦什么事朝廷其實也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地方上自己搞攤派、加派、助捐之類的手段。

    畢竟說,這么大的國家,一年收兩千萬兩白銀的稅,這實際上就是明瞪眼的事——君子遠庖廚,默許地方自己弄錢。名義上正稅確實不多,但正稅之外的雜役、運輸、勞役、攤派、火耗之類的東西,才是真正把人避瘋的壓榨。

    現在嘛,大順這邊在先發地區弄錢,比摳搜那點畝稅要容易的多。

    而收土地稅,意味著要解決地主和農民的事、要和地方鄉紳打交道,實際上收起來非常的難,關鍵還收不了多少。

    于是一些朝中的大臣建議道,說是現在有商稅關稅殖民地收入等等,而畝稅收起來又費勁又麻煩還收不了多少。

    那么,可不可以說,朝廷就不要畝稅走國庫了?把畝稅交給地方行不行?

    缺的這點畝稅,其實很容易收回了。

    比如說,將內地地區設置鈔關,收內地稅——也即自然經濟保護稅,亦或者要是把內地看成一個區域的話,等于是先發地區收“出口關稅”,這筆錢肯定是歸中央而不是地方的——這就很容易把畝稅的那點錢補回來。

    那既然這樣,可不可以只靠先發省份的商稅、關稅、自然經濟保護稅等,作為中央之財政?

    而內地地區,既然都是些累贅,收稅也不好收、地方紳權還一直對抗,能不能說適當擴大地方之權限?

    一方面說,這符合儒學的設想,地方賢達議政參政,順帶還能解決一下生員問題。

    另一方面,朝廷之前的稅制,弄的自欺欺人,地方上也沒錢,而正稅之外必須得琢磨著弄點火耗、攤派、加增啥的,上面一般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既如此,那干脆把畝稅這個東西扔給地方唄?收稅又麻煩、收的也不多。

    這樣,讓地方自己用畝稅去玩,朝廷只要關稅商稅等,皆大歡喜,朝廷還甩了許多麻煩,天下士紳也必定盛贊天子圣明。

    而內地畝稅一般來說收的那一千三五百萬兩,想補回來,只需要說放開那么嚴格的保護和管制。

    允許先發地區的廉價商品進入,但設置鈔關,加收一部分自然經濟保護稅不就得了?

    比如說,松蘇的棉布,一塊錢;而內地的自然經濟下的布,兩塊錢。

    那就可以收七毛錢的自然經濟保護稅,既不至于說摧毀的太厲害,順帶著這一千來萬兩不是很容易就從“內關稅”中收回了?

    至于說這么搞,到底是什么性質、是不是殖民地等,這個先不提。…

    關鍵是,對朝廷而言,錢,是個大問題,甚至是最大的事。

    而因為劉玉的改革之后,國庫的錢和以前不一樣了,這就使得在心理上、技術上,使得朝廷有了可以接受這種想法的可能。

    擱五六十年前,肯定是不可能的。那些儒生的地方學校察舉議政的想法,在錢的問題上就不可能接受。因為之前朝廷的那點收入,大部分還是畝稅。

    但現在,從錢的角度上講,這就大有可能——因為國庫收入的比例變了,畝稅那點錢,都快比不上在印度收的土地稅了,當然這是大順這邊的殖民政策比較“激進”,畢竟是工業資本主義的殖民思想,還是指望殖民地提供原材料和市場,而不是反動的商業資本主義的殖民思想,不然如歷史上英國東印度公司,只是在印度畝稅就能收個七八千萬兩,這可比大順之前的畝稅加鹽稅還要多的多的多——而大順依靠先發地區的商品稅、關稅、以及隨著交通運輸改善后的鹽稅等等,內地的那點土地稅真的是已經可要可不要的。

    并且說,本身,大順的財政制度也確實問題很大。延續前朝之政策,名義上正稅不多,而地方上便不得不想方設法弄錢,否則地方實質上都根本維系不下去。

    是以說,這個原本幾乎無解的問題,現在似乎的確有了解決的方法:中央扔掉畝稅,不收了,歸地方。

    這里可不是說取消畝稅。

    而是說,把畝稅交給地方,讓地方上的鄉紳、胥吏等,自己去搞畝稅。

    這樣,朝廷既賺了“仁政”的名,又可以得到地方鄉紳的擁護,還可以避開讓人頭疼至極的地主和農民的問題。

    當然,這幾年這種想法在朝中甚囂塵上,也不僅僅是因為純粹的國庫收入的比例問題,而是有很多人從中推波助瀾。

    某種程度上講,李欗非要搞科舉制改革,也和這件事有一定的關系。

    當日李欗面對這個想法,可是罕見地大怒,在朝堂上破口大罵,只說這是“偏安割據之格局、而無一統之氣概”;又說什么“此亡天下之論”;更言此事乃“蒙元夷狄稅制之流毒,孟子言朝堂不收足額畝稅實乃是夷狄之政此言得之”。

    要說他憤怒的原因,或者說至少在朝堂上表現出或者說表演出極為憤怒的原因,還真就是他說的什么“格局”、“氣概”之類的因素,只不過情況比這個復雜。

    在李欗看來,之前大順變革留下的問題挺多的。至少走到現在,過去的一些政策,現在已經給大順造成了深深的裂痕。

    真要說朝廷的中央財政之保留沿海地區比較容易收的關稅商稅自然經濟保護稅,而把畝稅丟給地方,那么實質上大順就徹底分裂了。

    一旦讓朝廷的財政只和先發地區的商稅、關稅、自然經濟保護稅等綁定,那么朝廷就真要被人捏在手里了。…

    到時候,朝廷這個中央,就只能跟著先發地區的工業、商業、以及內地出現的大量買辦的步調走了。

    財政皆出于此,到時候皇權還敢做出任何動他們利益的改變嗎?

    而最后,最可能的局面是啥?

    便是朝廷真正能管的,就是先發地區;而先發地區的人,又不想承擔內地地區的種種問題,恨不得讓內地各省半自治,做傾銷殖民地,而又不出任何的成本管理和賑濟。

    名義上的闊有天下的天子,實質上就管著先發數省。而先發數省又壓根不想解決內地的貧困、賑濟、救災、治水、以及地主和農民的事,只要內地的買辦能扶起來買這邊的貨就行。

    至于那些貧困、賑濟、救災、治水、以及地主和農民的事,讓內地省份自己去管。

    所以說,固然顯學派的一些激進想法,在李欗看來,那是有想要當“關隴集團、淮西勛貴、乃至王莽新政時候古文經學”的地位。

    但至少,顯學一派的激進想法,李欗認為還是“天下一統的格局”,而非“割據偏安的暮氣”。

    即便說這些人想要以新代舊,想要借機取代舊的官僚集團,然而終究是天下視角的,而不是偏于二三省視角的。

    然而,這種建議朝廷靠關稅商稅,擴大地方的權限,而把畝稅等扔給地方的想法,卻是李欗壓根無法接受的。他寧可接受顯學那一套,真的扶起來一支不受控制的“古文經學儒生”或者“新的淮西勛貴集團”,也不會接受這種完全要把大順裂開、把天下撕碎的想法。

    其實道理很簡單,就如他和皇子說的那番話一樣:除舊布新、天下一統,缺了哪個都不行。

    天子天子,天下都裂開了,那叫什么天子?

    顯學派的想法過于激進,而且不好控制。一旦成事,又容易抱成團,尾大不掉,所以李欗不可能接受顯學一派的“激進改革,借助階級屬性和內地地主不同的知識分子、識字人口,搞均田改革”的想法——一旦搞成,上上下下,天下舉目,全是實學這幾界的“同鄉”、“同學”、“同窗”,他這皇帝或還能壓得住,他一死兒孫輩不直接被人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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