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北鎮撫司詔獄,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獄。 且不提嘉靖執政的四十年來,多少官員進過此地,單就這數年間…… 陶仲文在這里關過,后處死。 嚴嵩在這里關過,后處死。 東廠終究不比錦衣衛,此時領東廠緝捕海瑞的提刑太監馮寶,走在幽深的石道中,聽著自己的腳步聲,盯著墻上微光昏黃的油燈,背嵴發涼。 四面石墻,滿地石面,頂上石板,都是清一色的花崗巖鋪砌而成。 獄深地面一丈,常年不見日光,干燥如京師都常見潮濕,人關在里面,就是不受刑,時日一久也必然身體虛弱,百病纏身。 馮寶看著都受不了,但到了最深處的牢門前站住,外面的燈籠光灑進去,影影綽綽看見那海瑞戴著腳鐐手銬,居然箕坐在散亂的稻草地上,閉目養神。 “這位真就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了,怪不得敢寫出忤逆萬歲爺的奏疏!” 馮寶心中暗暗地道,也不知是驚是嘆,亦或是潛藏著幾分佩服,但無論如何,都謹記著干爹呂芳的囑咐,開口道:“打開牢門!” 牢門緩緩開啟,海瑞睜開眼睛,就著光亮,見到是個宦官進來,微微凝眉。 對于這種反應,馮寶也不惱,走近幾步道:“海瑞,錦衣衛已經查出,你將家人送走,又買了棺木,再上奏疏,顯是死諫!” 海瑞聞言身體雖不動,卻暗暗松了口氣。 他不在乎自身,但也擔心自己所為,會引起天子的猜疑,牽連旁人。 因此這段時日,他不與任何同僚友人往來,果然事后追查起來,沒有連累無辜。 馮寶說這話本是鋪墊,眼見海瑞微微放松,才接著道:“然天子一怒,流血千里,不說主子那般剛烈的人,從古至今,攤上哪一位萬歲爺,看到你這樣大逆不道的奏疏能夠忍受得住?今夜真是捅破天嘍!” 這話海瑞就沒有反應了,更不屑回答。 自古御史言官的職責,就是規勸天子所為,且不說宋朝時包拯直言,宋仁宗唾面自干,即便是許多惡名留于后世的皇帝,都是聽御史勸諫的。 而今百官卻逢君之惡,順諛上意,皇室大貪,他們小貪,上下一心刮盡天下民財,才有了萬馬齊音的局面,不然他身為六部主事,又何必上這種奏疏? 馮寶察言觀色,止住這方面的訴苦,話鋒一轉:“幸得圣上如天之仁,寬宏之德,海瑞,你能生于本朝,是有福之人,現在有一個機會,你且要把握住!” 海瑞眼神一動,終于開口:“妖人入宮了?” 馮寶微怔:“什么?” 海瑞目光灼灼地盯住他:“我問你,是不是那揭皇榜的妖人入宮,迷惑陛下了?” 即便是昏暗的牢房內,馮寶也被他那湛然的目光看得都是一驚,下意識地要退后。 但他終究也是太監里出類拔萃的人物,硬生生止住,不禁有些惱羞成怒起來,原先預備的節奏打破,又不敢呵斥,只能冷冷地道:“海主事好威風啊,可咱家是來救你的!” 海瑞心頭愈發肯定,是那個揭下皇榜的玉凈做了什么事情,才讓東廠的提刑太監,都來對自己好言好語。 對此他不喜反怒,厲聲道:“陛下切不可聽信那妖人之言,亂江山社稷,我海瑞不要其他,只愿陛下醒悟,為天下萬民,為長治久安!” “唉!果然是油鹽不進的!” 馮寶嘆息,但想想對方的所作所為,又覺得正常起來,大為頭疼:“此人性如頑石,脾氣又臭又硬,干爹托付的事情,怕是辦不成了……” 果不其然,接下來無論馮寶說什么,海瑞都沉默不言,自始至終只有那一番話,逼得馮寶只能泱泱離去。 回宮復命。 …… 乾清宮。 嘉靖正在看錦衣衛承報上來的行狀,上面記錄了海瑞自從入京后的行蹤,雖不至于每日一舉一動,纖毫畢現,但絕大部分活動,都在錦衣衛的監視下。 其中幾頁的記錄,將嘉靖的目光吸住了。 “嘉靖三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七日申時,海瑞接戶部急報,赴通州軍糧庫解糧,二十八日辰時押糧至大興賑災;” “嘉靖四十年二月初七運河開航,海瑞送其母其妻搭船南下;” “自嘉靖三十九年七月至今,海瑞除赴戶部至大興當差,未到任何官員家造訪,也未有任何官員與之往來。” 再結合海瑞入京前在地方的功績,嘉靖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標準的清官,更是直臣,孤臣!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