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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旱之后，必有大寒。

    今年夏季北地四路的一場大旱，讓今年冬天格外寒冷。

    也正是因為如此，北地河流盡數(shù)被凍結(jié)。

    對高托山來說，算是無數(shù)個壞消息中，唯一的好消息。

    河面厚實的冰層，讓大軍如履平地，輕松過河，大大縮短了時間。

    十一月二十八日。

    在天寒地凍的河北走了十幾天，高托山終于來到了德州境內(nèi)，再往南走五十余里，便徹底進入濟南府地界。

    這一路的艱辛，不足為外人道哉。

    每日清晨，都有不少士兵再也醒不來，化作冰雕，長眠于此。

    十萬殘軍，凍死餓死不計其數(shù)。

    如今，只剩下不到六萬人。

    “大伙加把勁，爭取今日進入濟南府。待到了濟南府，咱們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在暖和的房子里美美的睡上一覺！”

    高托山用嘶啞的嗓音高喊，激動的神情，讓臉上皮開肉綻的傷口顯得格外猙獰。

    那傷口，是凍瘡撕裂后潰爛所致。

    并不疼，可稍微烤一烤火，便癢的抓心撓肝，讓他恨不得拿刀削去臉上的皮肉。

    身后靜悄悄的，只有凍硬的積雪被踩時，發(fā)出的嘎吱嘎吱聲。

    這一路走來，高托山幾乎每日都會高聲激勵。

    可隨著不斷有人倒下，士兵們心中的火焰，被寒風(fēng)吹熄，再度變得麻木。

    此時此刻，有些人甚至已經(jīng)忘了為何要來濟南府，只是跟在大部隊中，機械的邁著步伐。

    呂大章艱難的咽了口唾沫，用同樣嘶啞的聲音說道：“勝哥兒，李黑虎會接納咱們么？”

    曾經(jīng)的五十萬大軍，如今只剩下六萬余人，且都是殘兵。

    這些士兵手腳長滿了凍瘡，能不能握的穩(wěn)刀，都是個問題，與難民乞丐無異。

    李黑虎又不是他爹，憑什么要花幾百上千石糧食，救濟他們這些提不得刀的廢物？

    “會的。”

    高托山點了點頭。

    呂大章語氣擔(dān)憂道：“可他若是不救，咱們該怎么辦？”

    “李黑虎并非蠢貨，咱們這把刀，主動送上門，遞到他手里，他沒理由不用。”高托山微微一笑，只是笑容中滿是苦澀。

    不出意外，李黑虎會將他們安置在一處關(guān)隘要地，給些米糧軍械。

    用他們的命，試探西軍的成色，盡可能的消耗西軍。

    ……

    遠在數(shù)百里之外的歷城郡，府衙之中，李黑虎正在與一眾當(dāng)家商議高托山之事。

    三個月的時間，讓李黑虎白皙的皮膚變成了小麥色。

    配上她那雙狹長高貴的鳳目，更添一抹野性。

    唯一不變的，是橫在她雙腿之上的斬馬刀。

    李黑虎清冷的聲音響起：“昨日探子來報，高托山已到德州地界，估摸著今日就會進入濟南府。關(guān)于高托山，諸位可有章程？”

    “高托山如今只不過是一條喪家之犬，手下雖還有幾萬人，但在天寒地凍中熬了這么久，還能拿得動刀作戰(zhàn)的人，只怕十不存一。某家覺得，讓其自生自滅就是，否則也只會平白浪費糧食。”

    說話的人是孫志。

    經(jīng)過兩三個月的修養(yǎng)，他終于痊愈了。

    武人體魄到底比尋常人要強，且他練的乃是內(nèi)家功夫，靠著胸中一盞氣，卸去了韓楨那一槊的三分力道。

    可即便如此，他也險些喪命，半只腳踏入鬼門關(guān)。

    若非手下機警，立刻將其護送回黑山寨，只怕再拖上一陣子，那就沒救了。

    只是相比以前，此刻的孫志面色有些蠟黃，眉宇間有一團散不去的郁氣。

    這是肝臟受創(chuàng)的表現(xiàn)。

    大夫說他現(xiàn)在年輕力壯，可能還感受不深，但步入中年，體力衰退后，就有的受了。

    七當(dāng)家點頭附和道：“三哥說的對，高托山那幾萬人如今就是累贅，與其給他們糧食，還不如讓兄弟們多吃幾口飯。”

    “此言差矣。”

    這時，寅先生開口道：“三當(dāng)家需知物盡其用。如今張迪殘部安置在禹城，不如將高托山安置在臨邑，給些糧食而已，便能讓其為我等賣命。西軍十萬，且戰(zhàn)力強橫，我等如今才不過三萬人，其中九成都是新兵，兵力懸殊啊。”

    七當(dāng)家皺眉道：“寅先生何必長他人威風(fēng)，禹城還有十二萬張迪殘部。”

    寅先生搖頭失笑道：“張迪全盛時，麾下二十余萬，都被劉光世擊潰斬殺，如今這十二萬殘部，能擋住十萬西軍？”

    “這……”

    七當(dāng)家面色一滯，頓時語塞。

    寅先生繼續(xù)說道：“如今，西軍的動向已不是秘密。安德與高唐頻繁有糧草輜重調(diào)動，明擺著是要兵分兩路，一上一下夾擊。禹城臨近高唐，臨邑緊挨安德，西軍一至，這兩處縣城必將首當(dāng)其沖。正巧讓張迪殘部和高托山，替我等打頭陣。哪怕他們擋不住，將近二十萬戰(zhàn)俘，也夠西軍后勤喝一壺的了。”

    將近二十萬的戰(zhàn)俘，西軍最少要分出一兩萬看管，其次這么多人吃喝拉撒，也是個大問題，能夠拖住西軍的步伐。

    這也是為何，歷史上總有殺俘的事情出現(xiàn)。

    除開激勵士氣，震懾敵軍之外，更重要的是減輕后勤壓力，戰(zhàn)俘也是人，總不能讓他們吃草罷？

    若是一直餓著肚子，戰(zhàn)俘們定然鬧事，甚至引發(fā)兵變。

    干脆殺了，一了百了。

    孫志面色凝重道：“此次西軍精銳盡出，楊惟忠、韓世忠、王淵、張俊等悍將皆在其中，是個難啃的硬骨頭。”

    “再難啃也得啃，都是一個腦袋兩條胳膊，俺倒不信西軍還能比咱們多一個腦袋！”九當(dāng)家冷哼一聲，眼中并未懼色，反而斗志昂揚。

    他家中原本良田上百畝，雖算不上大富大貴，但也是殷實之家。

    一家六口，其樂融融。

    只因新來的知縣，看上他家中良田，便使手段讓他家應(yīng)了衙前役，最后落得個家破人亡，無奈之下，只得上山落草為寇。

    因此，對趙宋朝廷恨之入骨。

    寅先生輕笑道：“西軍戰(zhàn)力固然強悍，但畢竟在河北之地苦熬了三月，我等以逸待勞，勝負(fù)猶未可知。”

    李黑虎拍板道：“既如此，我便遣人通知高托山，讓他駐扎臨邑。”

    北方暴動之初，形勢一片大好。

    各地起義頻發(fā)，張萬仙、高托山、張迪等人聚眾數(shù)十萬，迅速席卷幾縣之地。

    這讓李黑虎與寅先生覺得，時機到了，趙宋氣運將盡。

    然而很快，情勢便急轉(zhuǎn)直下，張迪身死，張萬仙伏誅，高托山如喪家之犬，其他小規(guī)模的起義，也接連被各路禁軍鎮(zhèn)壓。

    安排好事宜后，李黑虎似是想到了什么，忽地問道：“韓楨如何了，可有消息？”

    聽到韓楨這個名字，孫志眼中閃過一抹驚懼，只覺胸中隱隱傳來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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