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余音繞梁-《漢祚高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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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兩日之后,科考正式開始,荊州舉人們也收拾心情,互相打氣,直往設在洛陽城內臺城右側的貢院而去。
天下五十余州,每州舉人數量或是不等,但今次國朝科考應者眾多,甚至就連地處偏遠的交州都有十數名舉人上洛應考。
而作為科考第一場的大業禮,參與應考的舉人們便達到八百余人。這還是因為許多對于才學自負的舉人們認為大業禮科考太簡單,不足反應他們真實才學而拒絕參加。但如此一來,也給其他外州學子提供了機會。
在經過十多天的惡補與在天中游覽兩天之后,萬新認識到自己與那些真正天之驕子的學識差距,早已經沒有了什么州試舉人的輕狂,決定以量取勝,自然不會錯過這一場科考。
至于其他荊州舉人,大抵也是此類心思,因此悉數到場,無論中或不中,提前體驗一下氛圍也是好的。但是像他們的老鄉車胤,便不參加此類科試,而是全力備戰排在后面、更加考校才學稟賦的科試。
作為國朝第一場常科科考,特別又是考的大業禮,朝廷對此也是頗為重視。許多章制都將因此定例,所以也是派出了一位禮部侍郎巡場坐鎮。
那位緋袍大員端坐貢院門前,目光平視一眾排隊入內的學子。
學子們在忐忑之余,也不乏好奇的打量著這位朝廷大員,而最感印象深刻便是這位四品高官年輕的有些過分,左右一打聽才知其人名為桓沖,看起來年紀雖然不大,但本身任事履歷卻是豐富,由地方任事累遷,甚至曾經主政下州。
更讓學子們無語的是,這位名為桓沖的朝廷大員,正是出身于此前讓他們備受打擊的國子監下屬馨士館。得知此事后,許多本來無意常年游學天中的各州舉人們心意漸漸改變,決定即便今次不中,也要留在天中等待機會。
或許是錯覺,當萬新經過貢院大門時,在場衛搜身的時候,隱隱感覺到那位年輕的禮部侍郎視線在他身上停留許久,但還來不及更作確認,便被后方催促驅趕入內。
萬新卻是不知,當他行入場中坐定之后,貢院門前的桓沖便低聲吩咐屬吏道:“將那辛卯舉人籍貫調來。”
屬吏效率極快,不足一刻鐘便將舉人學籍調出擺在案上。但桓沖還是強壓下好奇,一直等到學子入場完畢且考題下發之后,才抬手拆開這一份學籍去閱讀學子萬新的履歷:學子萬新,籍荊州南和縣上蒼鄉,父萬銘,祖萬寧……
大梁戶籍制度相當完善,特別諸州學子學籍慣例需要詳錄三代,但是當桓沖看到那個祖諱萬寧之后,眸子驟然一縮。他的父親桓彝,于前晉舊爵萬寧縣男,而這個爵位則由他三兄桓豁在累經北伐并州、西征涼州、南滅成漢等累年浴血奮戰,積功之下而授萬寧縣侯。
相貌相類或是巧合,那么這一個,是否也是巧合?
桓沖心事重重,借著巡場之際行至那舉人萬新考席,垂首看到對方于草稿紙上留下的墨跡,神情顯得更加肅穆,繼而泛起一絲自嘲。他大兄不過文墨粗通,舊年為他啟蒙,讓他留下一個頓筆遲澀的習慣至今難改,而這舉人萬新筆法毛病與他如出一轍!
默立半晌之后,桓沖徐徐退后。
對于那個失訊年久的阿兄,他心中雖有懷念,但也并不怎么迫切。人終究是要活在當下,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將長兄目作頭頂一片天空的垂髫少兒。
如今他們桓家,雖然遠遠談不上國朝名門,但三兄積功為領軍都督,他在外州就職一任之后也回調中樞,因為禮部尚書謝尚意外辭世、部務緊急調整而拔授禮部侍郎,也算是內外并重,已經可以說是一掃舊年頹氣。
舊年那位長兄離洛,三兄也曾做妥善安排,但大概還是自尊作祟,離洛之后長兄便杳無音訊,今次偶見那個年輕人萬新,桓沖才得知其人最終歸宿。
返回自己坐席之后,桓沖又翻起那個學子萬新的學籍,看到其父隨軍伐蜀、積功而授鄉吏,嘴角微微勾起。然后他便掩起籍卷,命人放回原處,既然兩下安好,那么便也無謂再彼此打擾。
大業禮所考除基本經義、算經之外,主要考題便是本朝禮儀典章,相對而言難度不大,特別對一些洛中勛貴人家幼來便受耳濡目染的子弟而言,更是信手拈來。因是榜額得中率并不高,八百余人應試,所取不過十五人。
諸學子們各自交卷離場之后,便有崇文館書吏入此就地謄抄,而后由坐場的桓沖并禁衛一同封存送入臺中由禮部、太常、秘書三司漏夜批閱。
到了第二天的午后,結果便已經出來了,但還要由御史臺入場取出原卷與謄抄之卷復核,如是到了第三天,正式的榜文才在貢院門外公布出來。
而在此之前,桓沖便已經得知結果,知道那個名為萬新的故人之子并未中榜,心中雖然有些失望,但也并不意外。圣人天心明裁,之所以將大業禮放在科考第一場,自有通盤考量,這其中給諸勛貴子弟網開一面也在考慮之中,外州舉人機會還在于后。
當大業禮榜文公布的時候,第二場三史科也已經開考。學子們即便不中,也沒有心情再作悲喜,直接便投入到新的考場中。
之后幾場科考,桓沖便無需再出面坐鎮,自有其他部寺職官出面。但他也并未放棄對那個萬新的關注,一直等到第七場國史科,終于在榜文中看到萬新的名字,便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氣,又不免有些自豪。
本次科考高潮發生在五月初的秀才科,到了這時候,此前諸科早已經悉數考完且有了一個結果。而秀才科又是此屆公認難度最高,同時榜額最少的一科,多有時流少賢早就意指此科,而其他時流舉人無論中或不中,也都愿意下場一搏這最后機會。
難度高自然也就有優待,不同于其他名目科考所取貢士仍然前途未定,此次秀才科所取三人早有定職,那就是任為吳王友。吳王沈雒早加冠禮,且早在年初,圣人已經詔告臺內將在今秋正式冊封吳王為太子而入主東宮。換言之此次秀才科,便是為儲君挑選匡扶良臣。
秀才科考這一天,整個貢院內外警戒陡增數倍,當然應試者也是蜂擁云集,諸州州試舉人一千一百余人,再加上國子監免試監生也有九百余人應試,還未開場,呈送禮部應考告身便達諸科最高的兩千余人。
要在兩千余名本就世道少進翹楚的應試者中脫穎而出,搶得那三個珍貴名額,難度之高可想而知,但這并無阻考生熱情。
當考生悉入貢院,考題放達案上之后,考卷展開,垂首閱題,整個貢院中齊刷刷響起倒抽涼氣之聲,諸多考生只在心中感慨秀才科果然不負國士科之稱,單單題卷便已經令人望而生畏。
這其中經義、算經難度已經遠超此前諸科,而更加要命的是連策五問,所涉考題務實且廣泛,治民、布政、略邊、經濟、百業等等諸多,俱求言之有物、能切時弊,是對人才力全方位的考驗!
各人答題情況如何,不得而知,但很明顯能夠看得出,入場時一個個氣勢高昂,離場時還能保持恬淡姿態的卻是少之又少。
對于今次科考重中之重的秀才科,朝廷也是非常重視,據說除了三司共審之外,甚至就連三高官官并皇帝陛下都作復審、再審。當然禁苑詳密如何,野中不得而知,但秀才科考完之后,一直過了整整十天,榜單才公之于眾。
最終秀才科得中三人,分別為東莞公郗愔之子兗州郗超,揚州張玄之,涼州郭瑀。這三人無論此前時譽輕重如何,但在此日之后,必將名動士林!
秀才科考張榜完畢之后,便意味著今次科考正式考一段落。諸科得中貢士將會經過三天的調整期,之后便會參加于禁中明德殿舉行、由當今皇帝陛下親自主持的殿試。
今次科舉,共開十三常科,凡應試考生合共兩千三百二十一人,最終各科榜中貢士六百零三人,榜中比例已經超過四比一,且是國朝創立至今最大規模一次掄才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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