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月清-《穆斯林的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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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清風送走了難耐的暑熱,西廂房廊前的海棠紅了。
全国高等院校統一招生考試已經在一個多月前結束。對新月來說,那場激烈的爭奪戰已經成為過去。但她還時時覺得那森嚴的考場上書寫考卷的“沙沙”聲仍縈繞耳畔,像蠶兒在爭食桑葉。天災人禍造成的吃食短缺,刺激著体質柔嫩的學生們的食欲,也刺激著他們的求知欲和上进心,或許正是因為瘦得皮包骨,那一雙雙初涉世事的眼睛才顯得更大、更可爱。為了明天,他們在拼搏,這意味著超過別人,擊敗別人,使自己勝利。在那莊嚴的時刻,每個人都是平等的、坦誠的,在命運的抉擇面前,任何偽裝、虛飾和自欺欺人的僥幸心理都變得毫無意義,惟一可以使自己鎮定的是真才實學。一開始,新月也難免有些紧張,甚至懷有一種莫名的恐懼,但當試卷在她面前展開,她以最快的速度瀏覽一遍,失控的心律就跳动正常了。她想起哥哥說過的話:“你就當那兒不是考場,跟平常在班里做作業一樣!在班里拔尖兒,出去還是拔尖兒,都是脖子上挑著一個腦袋的人,又沒有三頭六臂的,誰怕誰啊?”哥哥沒考過大學,可他這話倒挺有道理,使新月踏實下來了:自己確定的目標,朝著它走去就是了,現在沒有任何人來幫助你,你也不需要任何人幫助,讓自身的力量來接受檢驗、接受篩選吧!而你,又必須勝利地通過這人生的一道大關,因為你沒有第二志愿,沒有退路!她忘記了周圍的一切,眼前只有試卷。仿佛走进了一座濃密的森林,黛色參天,蒼茫無際,沒有鳥鳴,沒有人跡,只有月光照耀下的一條羊腸小道,明晃晃地顯現在腳下,她蹚著帶露的小草,踏著清涼的石板,拾級而上……
她勝利了。郵遞員高叫著;“韓新月的信!”把北京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送來了,是爸爸搶先撕開來看的,讀著上面簡短的公文式的字句,他激动得嘴唇都在顫抖。在一旁洗耳恭聽的姑妈撩起圍裙擦著眼角的淚花:“主啊!托靠主,知感主!”哥哥把通知書接過去,仔仔細細地看了好幾遍。才鄭重地還給新月:“你算是行了!”而妈妈則只是不动聲色地“噢”了一聲,那聲音真是耐人尋味,是因為女兒將從此擺脱她的管束而遺憾呢,還是因為女兒的遠走高飛而留恋?
整個暑假,新月幾乎都在準備自己的遠行。姑妈為她拆洗了被褥,改做了秋冬的衣裳。她自己到東安市場新買了一條素花條床單,一只白色補花枕套,還有一雙新皮鞋,用的是哥哥給她的錢,她不能辜負哥哥的好意。妈妈遞給她十五塊錢,是開學第一個月的飯費和零用,而爸爸卻又如數另外給了她一份,還囑咐她說;“這,就別叫你妈知道了!”那表情,盡管極力裝得輕松,卻也顯得嚴峻而神秘,仿佛他在背著妈妈做一件壞事,使新月感到納悶兒:父母之間究竟為什么要這樣?又為什么會這樣呢?她本想拒絕接受這額外的“私房”錢,可是,爸爸那一雙慈祥而憂傷的眼睛看著她,她就什么也不敢說了。爸爸把一只半舊的棕色皮箱給了她,她接過來,竟有接受“遺產”的那種味道。她在心里說:爸爸,您已經把我送上了人生的道路,這就足夠了,除此之外,我還需要向您索取什么呢?
她把自己的衣服、書籍、文具裝进皮箱,闔上又打開,打開又闔上,反反復復,生怕遺漏了什么必需的東西。
“你呀,恨不能把整個西廂房都搬了去!”妈妈有一次閑著沒事兒,踱进女兒的房里,瞅著她收拾東西。
“可不,就跟要出門子似的!”姑妈一邊幫她疊衣裳,一邊說,“到了那兒,熱啦,涼啦,都得自個兒照看自個兒了。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時難,什么都得預備齊嘍!”
“連這也帶走?”妈妈問。她看見新月正在把那張鑲在小鏡框里的照片往皮箱里裝。
“橫是怕在外頭想家,帶上你們娘兒倆這相片兒。沒離開過妈唄!”姑妈替她解釋。她的解釋顯得多余,當妈的應該是更理解女兒的。
其實,新月的想法很難說清楚。妈妈在照片上是慈祥而溫柔的,和她親密無間,而不像在生活中那么難以捉摸。她希望妈妈的形象水遠像照片中那樣,帶在身邊,她覺得親切。但妈妈顯然不希望她把照片帶走。“那就……給您留下吧?”她猶豫地把鏡框又從箱子里拿出來,看看妈妈。
“甭給我,我沒地方擱,”妈妈卻淡淡地說,轉過身去,踱出女兒的臥室,到了西廂房門口,又嘆了口氣,“這么大歲數,連鏡子都懶得照嘍,還瞅年輕時候的相片兒?”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向新月做解釋。
解釋!生活中需要這么多解釋嗎?母女之間還用得著什么解釋嗎?而妈妈和她卻常常需要互相解釋來解釋去,很少可以直率地交談,好像雙方都在小心翼翼地相处,惟恐被對方誤解,而結果卻只能加深那一層無形的隔膜。她了解妈妈的脾氣,卻不了解妈妈的思想。許多事兒,妈妈的態度往往變化很大,那不加掩飾流露出來的感情和冷靜下來之后的解釋簡直判若兩人,而妈妈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她卻把握不住。她報考北大是經過妈妈同意的啊,現在她考上了,妈妈為什么卻并不顯得高興?那種漠然的、無可奈何的神態是掩飾不住的,使新月困惑,不安,她覺得妈妈又變得使她不可理解、不可親近了。她聽著妈妈遠去的腳步聲,手里還拿著那張照片,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只好又重新把鏡框放在原來的地方,一切照舊吧。她和妈妈的情感不知不覺又疏遠了,甚至對這個家也不覺得特別留恋了。她就要走了,離開這狹小的天地,沉悶的空氣,開始嶄新的生活,北大西語系那神圣的殿堂在等待著她!她盼望著暑假早一點兒結束,早一點兒走向新的學校,像即將離巢的乳燕,躍躍欲試地向往著藍天!
現在,這一天終于到了,她該走了!
西廂房里,新月已經把自己的行李準備完畢:一只旅行袋,一只皮箱,只裝著臉盆、牙具的網袋。她在梳妝臺前再照照鏡子,裝束也已經齊整:上身是一件白府綢長袖襯衣,下身穿一條毛藍布工裤,掐腰,長背帶,前胸呈弧形的邊兒,把襯衣束在里邊,顯得身材更高了些,也更精神;腳上穿著那雙新買的皮鞋。她再照照自己的臉,由于興奮,潔白細膩的面頰泛起了淡淡的潮紅。發辮是精心梳理過的,沒有一絲亂發。再也沒有什么可以耽擱的了,她可以动身走了。
姑妈又在擦眼淚,好像新月這一去,是遠走異国他鄉,永不回來了似的。
“姑妈,您哭什么?我星期六就回來了,回來看您。幾天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您等著我,啊?”新月也覺得心里一陣酸楚,對這個家,她還是有些依恋,尤其是對姑妈。唉,姑妈!姑妈誠心誠意地打發她走,又舍不得她走;她走了,姑妈會寂寞的!
“哎,哎……”姑妈答應著,臉上做出笑容。
哥哥悶聲不響地走进來,把她的行李提到院子里,捆在自行車的后座上。
本來,她中學時的同學陳淑彥說好了要來送她的,她不等陳淑彥了。高考的時候,陳淑彥報的是輕工業學院,兩人拉過“鉤兒”:但愿都能如愿以償;萬一只有一個人考上了,沒考上的就送考上了的,考上了的就等于“代表”兩個人上大學了。結果,陳淑彥落榜了!新月去看她,她流著淚說:“新月,我的命不好!但是我為你高興,真的!我還是要去送你,說過的話得算數!八月三十一號上午,說定了,你在家等著我……”可是,新月怎么能忍心這樣做呢?命運,讓青年們去互相爭奪,就已經夠殘酷的了,再讓失敗者為勝利者送行,那簡直是在她的好友的傷口上撒鹽!“淑彥,別罵我,”她在心里說,“咱倆報的不是同一個學校,也不是同一個專業,我相信不是我搶了你的位置!但是,你是無法分享我的幸運的,我不愿意刺激你了!”她把離家的時間暗暗提前了一天,“淑彥,原諒我的不告而辭吧!”
“走吧!”哥哥已經把行李捆好,站在院子里等她。
新月走出西廂房,院子里鋪滿阳光,微風吹拂著海棠樹,沙沙作響。爸爸已經上班去了,走之前只對新月說了句:“我放心了,你好自珍重吧!”而妈妈,這會兒卻還在上房臥室里,沒露面兒。她不打算也對女兒說一句什么嗎?
“妈,我走了。”新月走到上房廊下,朝著里面說。
“走吧,走吧,早晚有這么一天……”妈妈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真像打發女兒出嫁似的那么不大情愿而又無可奈何。
新月的臉上又蒙上了一層阴云。她默默地站了片刻,妈妈沒有出來,她也不好再进去了,就轉過身來,跟著哥哥朝外面走去。
姑妈把她送出了院門,又跟著走到胡同口,看著兄妹倆上了大街,她還站在那兒,朝這邊望著。
他們一直走到十九路公共汽車站,哥哥把她先送上汽車,才上了自行車。
“十九路坐到頭兒,你在动物園下車,再倒三十二路,在北大南門下車。我打聽好了,報到在南門,我在那兒等你!”他對新月說。
“說不定我先到了呢!”
“不會,我比汽車跑得快!”
“為什么?”
“因為……因為骑車逢站不停嘛!”
這倒是大實話!汽車在和哥哥的自行車賽跑,幾站過去,她就在馬路上找不到哥哥的影子了……
車窗前,涼風習習,路旁的国槐樹、白楊樹向后面退去,新月的心像鳥兒在飛,啊,湛藍澄凈的初秋晴空!
“北大南門到了,去北京大學的同志,請下車!”售票員高聲報著站名,在新月聽來,這是專門說給她聽的。其實,她已經提前好幾站就離開座位,等在車門口了。車一到站,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車來,哥哥已經等在路邊,正向她招手呢!
一輛印著“北京大學”字樣的大轎車從他們身旁開過去,那是學校迎接新同學的專車,從北京站開來的。外地來京的新生們,都新奇地擠在車窗口,伸著脖子往前看,都想早一點兒看見那所全国最高學府。
天星推著車,他們隨著這輛大轎車朝前走去,北京大學的南大門赫然出現在馬路北面,彩旗招展,人群涌动,像盛大的廟會一樣熱鬧。北京的新生都是自己來的,帶著沉甸甸的行囊,掛著興奮的笑容,互相詢問著,招呼著。一些人在幫助他們拿行李,分不清哪些是來送親人上學的,哪些是接待新生的。
天星把自行車停在門口,把行李解下來,立即就被接待的人接過去了,新月還沒跨进學校大門,就已經感受到了這個大家庭的溫暖和親切。
“那……我就回去了。”天星扶著車子,對新月說。
“进去呀,哥!看看我們的學校!”新月興奮地拉著哥哥,并且不知不覺地用了“我們”這兩個字,仿佛這所學校早就是她的了。
“不了,我這就走!”天星梗著脖子,把自行車掉過頭去,就真的匆匆走了,也忘了向接待的人道謝。
新月有些不好意思,但她突然明白了:哥哥不愿意踏进大學的門,因為他這輩子和大學無緣了,送妹妹上學,對他是一個刺激!唉,我不該讓哥哥來送我,他的心情和陳淑彥一樣!可是,父母為什么沒有讓哥哥考大學呢?我相信,只要他參加高考,也是決不會落榜的。
北京大學像慈母一樣張開雙臂,迎接新來的兒女,報到处掛著巨大的橫幅標語:“歡迎新同學!”一排長長的條案前,擠滿了簽到的新生。
“同學,請簽到!你是哪個系的?”
“西方語言文學系,英語專業。”新月鄭重地回答,新來的人總怕出了什么差錯。
“噢?是我們班的?”她低頭簽到的時候,聽到有人在身后用英語說。
她好奇地回過頭來,說話的是一位個子高高的青年,顯然是她所見到的第一個新同學了。她于是也用英語問:“你也是英語專業的?”
“是的,”他回答,伸手去提新月的行李,“來,我幫你拿東西,我們班的女生宿舍在二十七齋。”
“謝謝你。”新月說,自己提著皮箱,旅行袋和網袋都由他拿著,跟著他向前走去。心里為這位新同學的熱心幫助而感动,但又覺得有些拘束,因為畢竟還不認識。
他們從簽到处一直往東走。他一邊走著,一邊用英語問她:“同學,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韓新月。”她也依然用英語回答。
“噢,韓新月……”
“你呢?”
“我?我姓楚,楚雁潮。”他介紹自己時似乎有些不大自然。
這使新月覺得有些奇怪,她不覺側過臉打量了一眼這個楚雁潮。這是個很樸素的青年,穿一條灰咔嘰布長裤,白襯衣,面孔顯得文質彬彬,戴一副玳瑁邊眼鏡。新月不明白為什么這個男同學在別人問起他的名字時竟然會顯得有些羞澀,你剛才不是先問我的嗎?
也許正是為了掩飾這一點,楚雁潮接下去說起新的話題:“我們班的同學差不多都已經來了……”
“噢,”新月覺得自己來晚了,應該再提前一點兒就好了,“我們班一共多少人?”
“十六個。”
“女同學呢?”
“四個。”
“你是從哪兒考來的?”新月問他。
楚雁潮猶豫了一下,說:“噢,我的家在上海。”
他們走进了宿舍樓,踏上樓梯。
“韓新月同學,”楚雁潮這時改用漢語說,“你的英語講得很好啊!”
“是嗎?”新月臉紅了,她雖然對自己的英語會話水平也很自信,但當面被別人贊揚,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剛才用英語和楚雁潮對話,并不是有意顯示自己,便解釋說:“我聽說,英語專業的學生在學校必須說英語,所以,你用英語問我,我就……”
“我是習慣了,”楚雁潮靦腆地笑了,“其實并沒有這樣的規定。”
新月就更加不好意思了,低著頭說:“我也習慣了……”
“你是歸国華僑?”
“不是啊!我怎么像華僑?”
“你的語感很像是從小在国外長大的……”
“哦,這倒不是,”新月說,不由得反問他,“你的語感不是也很好嗎?是在国外學的?”
“不,”楚雁潮說,“我完全是在這兒學的。”
新月聽得一愣,怎么……
“哦,宿舍到了!”楚雁潮放下旅行袋,敲了敲門,沒有人應聲,就推開門,“她們可能都出去了,进來吧!”
新月跟著他走进宿舍,把行李放在地上,心里還在疑惑他剛才說的那句話,就問:“你是在這兒學的?你不是我們班的新生嗎?”
楚雁潮顯得有些尷尬,紅著臉說:“我……我是這個班的班主任……”
啊!新月太難為情了,剛才一路上她都把楚雁潮當成了新同學,哪兒想到他是自己的老師?她本來以為北大的老師都是花白頭發的老教授呢!
“楚老師,真對不起……”她羞愧得低著頭,臉發烫,“我不知道……我還以為……”
看見她那難堪的樣子,年輕的班主任很覺不安,因為誤會是由他引起的,他太年輕了,很容易被別人誤以為學生,而一巳被誤會他又不好意思說破,結果……想到這里,他覺得很對不起這位女同學,使她剛进學校就受窘。
“韓新月同學,這沒什么,”他不好意思地解釋說,“其實我也是才畢業一年的學生,你叫我老師,我還不大習慣呢,我倒是希望班上的同學把我看成你們當中的一員,你們的同學。”
新月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她不敢看老師了,低著頭擺弄自己的行李。楚雁潮為了打破這拘束的氣氛,就去提新月的旅行袋:“來,收拾一下吧!”
“老師,您去忙吧,我自己來……”
“好吧,你先住下來,一會兒到伙食科去換飯票,或者先用我的……”楚雁潮伸手去掏自己的襯衣口袋。
“不用了,老師,我自己去換吧,待會兒女同學來了可以告訴我地方。”
“也好,你休息一下吧,下午有一個班會,鄭曉京會通知你的,我走了。”楚雁潮說完,就匆匆離去了。
“謝謝您,老師!”新月等他走了,關上了宿舍門,這才輕松地舒了一口氣,剛才楚雁潮在這兒,她連呼吸都感到拘束。
現在,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了,紧張的心情就松懈了,她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在這個房間里找個床位住下來。
她打量著這個房間,在這里,她將住下去,一住五年,也等于是一個新“家”了。房間不大,中間一張四面帶抽屜的方桌,旁邊擺著兩張床。床是雙層的,上下各有一個鋪位,看來這里要住四個人,跟她一人獨处的西廂房是沒法兒比了。她觀察著這四個鋪位。左邊:上鋪鋪著一條淡紫色提花床單,疊著一條綢面薄被和一條淡綠色的毛巾被,床頭擺著一只繡花枕頭;下鋪卻只鋪著一條網套棉絮,沒有床單,上面蓋著竹編涼席。被子的質地像是帆布,很粗,印著奇奇怪怪的花紋,枕頭也是竹編的。右邊:上鋪碼著還沒打開的行李,用一條軍毯裹著;下鋪還空著,露著光光的床板。看來,這兒就是她無可選擇的位置了。她把旅行袋放在空床上,打開,取出被褥和床單,打算安排d己的“家”了。剛剛抖落開,她又停住了手。她發現這個鋪位既挨著窗戶,又挨著桌子,將來誰都可以坐在這兒看書、吃東西、聊天兒,說不定還有人打撲克……她希望能有一個安靜些的地方。可是,一共只有兩個上鋪,一個已經住了人,另一個也已經擺著行李。她后悔自己沒有早點兒來,這小小的不愉快已足夠讓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感到遺憾了。她忽然想趁現在沒人的時候改變一下自己的命運,對,上鋪的行李不是也沒打開嘛,也許它的主人也剛到不久,隨便擱上去的,并不一定打算住在這兒,也許人家更愿意住下鋪呢!理由想充分了,新月便踩著下鋪的床沿,伸手把上鋪沉甸甸的行李包、書包都搬下來,然后,吃力地把自己的東西舉上去。她脱了鞋,攀上去,取出旅行袋里隨身帶來的小“掃炕笤帚”,把床板上的浮上掃凈,就開始整理床鋪了。她在做著這一切的時候,止不住有些氣喘,心臟怦怦地跳。等到布置就緒,她才感到這兒已經確確實實是屬于她的了,在四個人的天地中她有了一個小角落。她躺在枕頭上試了試,很好,整個房間都在她的視線之內,想和誰說話都能夠得著,不想說話誰都打擾不了她。“正合我意!”她得意地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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