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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一 卷 一 小 鞋-《巴黎圣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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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如饑似渴,緊緊抓著這些話不放:隨您的便,大人.干吧!干吧!刑問,我情愿.那就把我帶走.快,快!馬上就走吧.她嘴里這么說,可心中卻想到:這期間,我的女兒就可以逃脫了.

    天殺的!巡檢大人說道,真是好胃口,竟要嘗嘗拷問架的滋味!我真不明白這個瘋婆子想干什么.

    此時有個滿頭花白的巡邏隊老捕快從隊伍中站出來,對巡檢大人稟告:大人,她確實瘋了!假如說她讓埃及女人溜走了,那不能怪怨她,因為她最討厭埃及女人.我干巡邏這行當已經十五年了,每天晚上都聽見她對流浪女人破口大罵,罵不絕口.要是我沒有標錯,我們追捕的是帶著小山羊跳舞的那個流浪女,卻正是她最痛恨的了.

    古杜爾振作一下精神,道:我看最恨的就是她!

    巡邏隊眾口一詞向巡檢大人作證,證實老捕快所說的話.隱修士特里斯丹,見在隱修女口里掏不出什么東西來,已不再抱什么希望,就轉過身去;隱修女心如火燎,焦急萬分,看著他慢慢向坐騎走去,只聽見他咕嚕道:好吧,出發!繼續搜尋!不把埃及女人抓住并吊死,我絕對不睡覺!

    但是,他還猶豫了一會兒才上馬.他就如一只獵犬,嗅到獵物就藏在身旁,不肯離開,滿臉狐疑的表情,向廣場四周東張西望.這一切古杜爾全看在眼里,真真是生死攸關,心撲通撲通直跳.末了,特里斯丹搖了搖頭,翻身一躍上馬.古杜爾那顆緊揪起來的心,這才像石頭落地.自從那隊人馬來了以后,她一直不敢看女兒一眼,這時才看了她一下,低聲地說道:得救了!

    可憐的孩子一直待在角落里,連大氣也不敢出,動也不敢動,腦海里想著一個念頭:死神就站在她面前.古杜爾與特里斯丹唇槍舌劍的交鋒情景,她一點兒也沒有放過,她母親焦慮萬狀的每一言行,全在她心中回響.她聽見那根把她懸吊在萬丈深淵之上的繩子接連不斷發出斷裂聲,多少次仿佛覺得那繩子眼見就要斷了,好不容易終于得到了喘息的機會,覺得腳踏實地了.正在這當兒,她聽到有個聲音向巡檢說:

    撮鳥!巡檢大人,絞死女巫,這不是我這行伍的人的事兒!亂民已經完蛋了.我請您獨自去吧.想必您會認為我還是回到我的隊伍去為好,免得他們沒有隊長,什么都亂了套.

    這聲音,正是弗比斯.德.夏托佩爾的聲音.埃及少女一聽,思緒翻騰,難以言表.這樣說,他就在這兒!她的心上人,她的靠山,她的保護人,她的庇護所,她的弗比斯!她一躍而起,母親還沒有來得及阻攔,她已經沖到窗洞口,大聲叫道:弗比斯!救救我,我的弗比斯!

    弗比斯已不在那兒.他策馬才繞過刀剪街的拐角處.可是特里斯丹卻還沒有走開.

    隱修女大吼一聲,撲向女兒,一把掐住女兒的脖子,拼命把她往后拉,活像一只護著虎仔的母虎,再也顧不了那么多了.但,為時已晚,特里斯丹早已經看見了.

    呵!呵!他張口大笑,上下兩排牙齒的牙根裸露,整張臉孔活像呲牙咧嘴的惡狼,哈哈一只捕鼠器逮著兩只耗子呀!

    不出我所料.那兵卒道.

    特里斯丹拍了他一下肩膀,說:你真是一只好貓!又加上一句:來呀!亨利埃.庫贊在哪兒?

    只見一個人應聲出列,衣著和神色都不像是行伍中的人.他只穿著一件半灰半褐的衣服,平直的頭發,皮革的袖子,粗大的手上拿著一捆繩索.這人老與特里斯丹形影不離,特里斯丹總與路易十一形影不離.

    朋友,隱修士特里斯丹說道.我猜想,我們搜尋的那個巫女就在這個地方.你去替我把這東西吊死,你帶梯子來了沒有?

    柱子閣的棚子里有一架.這人應道.繼續指著石柱絞刑架問道:我們就在那刑臺辦事嗎?

    是的.

    嘿嘿!那人接著說,并放聲大笑,笑聲比巡檢的還要兇蠻不知多少倍,那我們就不必走許多路了.

    快!你過后再笑吧!特里斯丹說道.

    且說隱修女自從特里斯丹發現她女兒,原先滿懷希望破滅以后,一直沉默不語.她將把半死不活.可憐的埃及少女扔回洞穴里的那個角落,隨即返身又到窗洞口一站,兩只手就如獸爪似地撐在窗臺角上.她就以這樣的姿勢,凜然地環顧面前的所有兵卒,目光又如以前那樣兇蠻和狂亂.看見亨利埃.庫贊走近山屋,她立刻眼睜怒目,面目猙獰,把他嚇得直往后退.

    大人,要抓哪個?他回到巡檢面前,問.

    年輕的.

    好極了.這老婆子好像不大好對付.

    可憐的帶山羊跳舞的小姑娘!巡邏隊老捕快說道.

    亨利埃.庫贊重新挨近窗洞口.母親橫眉怒目,把他嚇得低下眼睛,畏畏縮縮地說,夫人......

    她隨即打斷他的話語,聲音低沉而憤怒:

    你要什么?

    不是要您,而是另外一個.他回答道.

    什么另一個?

    是年輕的那個!

    她搖著頭喊道:沒有人!沒有人!沒有人!

    有人!劊子手接著說,這您很清楚.讓我去抓那個年輕的.我不想與您過不去,您!

    她怪異地冷笑了一聲,說道:哎呀!你不想跟我過不去,我!

    把那個人交給我,夫人;巡檢大人命令我這樣了做的.

    她如同瘋癲似的,反復說過來說過去:沒有人!

    我說就是有!劊子手回嘴道:我們大家都看到了,你們是兩個人嘛.

    那最好就瞧一瞧吧!隱修女揶揄地說道,把頭從窗洞口伸進來好了.

    劊子手仔細看了看母親的手指甲,哪敢造次.

    快點!特里斯丹剛部署好手下人馬,將老鼠洞圍得水泄不通,自己則騎馬站在絞刑架旁邊,高聲叫道.

    亨利埃再次回到巡檢大人的跟前,模樣兒真是狼狽不堪.他將繩索往地上一扔,一副呆子相,把帽子拿在手里轉過來轉過去,問道:大人,從哪兒進去?

    從門唄.

    沒有門.

    從窗戶.

    太小了.

    那就打大些唄,你不是帶鎬子來了嗎?特里斯丹說,怒氣沖天.

    母親一直警惕著,從洞穴底中注視著外面的動靜.她不再抱什么希望了,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但絕不愿意人家將奪走她的女兒.

    亨利埃.庫贊從柱子閣的棚子里去找來絞刑時墊腳用的一只工具箱,還從棚子中拿來一架雙層梯子,隨即將它靠在絞刑架上.巡檢大人手下五六個人帶著鶴嘴鎬和撬杠,和特里斯丹向窗洞走來.

    老婆子,趕快把那個女子乖乖交給我們!巡檢聲色俱厲地說.

    她望著他,好象聽不懂似的.

    上帝腦袋!特里斯丹又說,圣上有旨,要絞死這個女巫,你為何要阻攔?

    可憐的女人一聽,又如往常那樣狂笑了起來.

    我干嗎?她是我的女兒!

    她說出這個字的聲調,真是擲地有聲,連亨利埃.庫贊聽了也不由自主打個寒噤.

    我也感到遺憾,可這是王上的旨意.特里斯丹接著.

    她可怕地狂笑得更厲害了,喊道:你的王上,跟我何干!實話告訴你,她是我的女兒!

    捅墻!特里斯丹下令.

    要鑿一個夠大的墻洞,只要把窗洞下面的一塊基石挖掉就可以了.母親聽見鶴嘴鎬和撬杠在挖她那堡壘的墻腳,不由得大聲地怒吼一聲,讓人心驚膽顫,隨即在洞里急得團團直轉,快如旋風,這是類似猛獸長期關在籠子里所養成的習慣.她一言不發,但兩眼炯炯發光.那些兵卒個個心底里冷似寒冰.

    忽然,她抓起那塊石板,大笑一聲,雙手托起,向挖墻的那些人狠狠擲去.但因為雙手發抖擲歪了,一個也沒砸到,石板骨碌碌直滾到特里斯丹馬腳下才停住.她氣得咬牙切齒.

    這時,太陽雖尚未升起,天已大亮,柱子閣那些殘舊蟲蛀的煙囪,染上了玫瑰紅的美麗朝霞,也顯得悅目了.此時正是巴黎這座大都市一清早就起床的人們,神清氣爽,推開屋頂上天窗的時候.河灘廣場上開始有幾個鄉下人,另外還有幾個騎著毛驢去菜市場的水果商販陸續走過.他們看見老鼠洞周圍麋集著那隊兵卒,不由得停下片刻,驚奇地察看了一下,就徑自走了.

    隱修女來到女兒身旁坐了下來,在她前面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她,目光呆滯,聽著一動也不動的可憐孩子一再喃喃地念著:弗比斯!弗比斯!拆墻似乎在進展.隨著它不斷的進展,母親也不由自主地直往后退,將女兒越摟越緊,直往墻壁上靠.突然,隱修女看見那塊石頭(因為她一直守望著,目不轉睛地盯著它)已經松動了,又聽見特里斯丹給挖墻的人打氣鼓勁的聲音,從某個時候起,她就身心交瘁,這時振作起精神,大叫起來.說話的聲音忽而像鋸子聲那樣刺耳,忽而結結巴巴,仿佛嘴上擠壓著萬般的咒罵,一齊同時迸發出來一樣.只聽見她叫叫:嗬!嗬!嗬!簡直是壞透了!你們是一幫強盜!你們果真要絞死我的女兒嗎?我告訴你們,她是我的親骨肉!噢!膽小鬼!噢!劊子手走狗!豬狗不如的兵痞!殺人兇手!救命!救命!救命!他們就這樣想搶走我的女兒嗎?所謂仁慈的上帝,究竟何在?

    于是她象一頭豹子那樣趴著,目光迷離,毛發倒豎,口吐白沫,沖著特里斯丹咆哮著:

    走近些,過來抓我的女兒吧!我這個女人告訴你,她是我的女兒,難道你真的聽不懂嗎!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有個孩子是什么意思?唉!你這豺狼,難道你從來沒有跟你的母狼睡過?難道你們從來沒有狼崽嗎?要是你有崽子,你聽到它們嗥叫時,難道你就無動于衷,不覺得肚子里在翻騰嗎!

    使勁撬那塊石頭,它已經松動了.特里斯丹冷冷地說道.

    好幾根撬杠一起掀起那塊沉重的基石.已前說過,這是母親的最后屏障.她撲了上去,使勁想頂住,用指甲緊抓那塊石頭,但是那么巨大的一塊石頭,又有六條壯漢子拼命撬著,她哪能抓得住,一脫手,只見它順著鐵撬桿漸漸滑落到地上.

    一見入口已打通,母親干脆橫倒在洞口前,用身體去堵塞缺口,雙臂扭曲,頭在石板上撞得直響,嗓門由于精疲力竭而嘶啞得幾乎聽不清,叫道:救命呀!救火!救火!

    現在,去抓那女子!特里斯丹說,始終無動于衷.

    母親瞪著兵卒,樣子叫人望而生畏,他們寧愿后退,也不愿往前一步.

    怎么啦!特里斯丹叫道,亨利埃.庫贊,你上!

    沒有一個人敢往前一步.

    特里斯丹罵道:基督腦袋!還算是武士?一個娘們就把你們嚇得屁滾尿流!

    大人,您把這叫做個娘們?亨利埃說道.

    她長著一頭獅鬣!另一個接著說.

    行啦!特里斯丹又說,洞口足夠大了,三個人齊頭進去,就像攻打蓬圖瓦茲時的突破口一樣,趕快了結,死穆罕默德!誰先退后,我就把他砍成兩段!

    巡檢和母親都是如此地咄咄逼人,兵卒們夾在中間,一時不知道怎么辦,終于橫下心來,向老鼠洞進發.

    隱修女見此情景,突然跪了起來,撥開垂在臉上的頭發,兩只擦傷的瘦手一下子又垂落在大腿上.于是,淚水奪眶而出,大滴大滴的淚珠順著面頰的皺紋撲簌簌往下直流,仿佛沖刷出河床的湍流一樣.與此同時,她張口了,可是聲音那樣哀婉,那樣順從,那樣溫柔那樣令人心碎,叫特里斯丹周圍那些連人肉都敢吃的老禁頭聽了,也不止一個在揩眼淚.

    各位大人!各位捕快先生,請聽我一言!這件事我非向你們傾訴不可.這是我的女兒,知道嗎?是我從前丟失的小不丁點兒的親骨肉!請聽我說吧.這事說來話長.你們想一想,諸位捕快先生我是很熟悉的.以前,因為我生活放蕩,孩子們常向我扔石頭,那時候捕快先生們一向對我都是很好的.你們明白嗎?當你們知道底細以后,你們會把我的孩子給我留下的!我是非常一個可憐的賣笑女子.是吉卜賽女人把她偷走的.但我把她的一只小鞋一直保存了十五年.喏,就是這只鞋.她那時就這樣小的腳.在蘭斯!花喜兒!苦難街!這一些你們可能全知道.那就是我.那時候,你們還年輕,正是美好的時光.那段日子過得是多么輕松愉快.你們會可憐可憐我的,是不是,各位大人?吉卜賽女人偷走了我的女兒,把她藏了整整十五個春秋.我過去一直以為她死了.想想看,我的大好人們,我還以認為她死了呀!我在這里度過了十五個年頭,就在這個地洞里,冬天連個火取暖都沒有.這,可艱難呀!可憐的親愛的小鞋!我呼天喚地,慈悲的上帝終于聽到了.昨天晚上,上蒼把我的女兒還給我啦.這真是仁慈上帝顯示的奇跡呵!我的女兒沒有死.你們不會把她抓走的,我對比深信不疑.再說,要是換上我,我一言不發,可是她,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啊!她來日方長,讓她見見天日吧!......她有什么對不住你們的地方呢?絲毫也沒有.我也沒有.我只有她這點血脈了,我已經老了,她能回到我身邊,這是圣母恩賜給我的福份,你們要是能設身處地地代我想一想,就好啦.再說,你們大家都是大好人!你們原本知道她是我的閨女,現在你們知道了.啊!她是我心頭上的肉呀!巡檢大老爺,我寧可我的肺腑被捅上一個大窟窿,也不愿看見她的手指頭擦破一點皮!看您的樣子是個和善的大老爺!我對您說的這一切,已經把事情的底細向您們解釋清楚了,難道還會有假?啊!您也有母親,大人!您是長官,就求您把我的孩子留下吧!您瞧,我跪著求您,就好象祈求一個耶穌基督那樣!我并不向任何人乞求什么,我是蘭斯人,各位老爺,我有一小塊田地,是我的舅舅馬伊埃特.勃拉東留下給我的.我并不是叫花子.我都不要任何東西,只要我的孩子.啊!我要留住我的孩子!仁慈的上帝,他是萬物之主,不是無緣無故就把孩子還給我的.國王!您說王上!就是殺了我的小女兒,這也并不能給他增添許多樂趣!況且國王是仁慈的!這是我的女兒!她是我的女兒,是我的!而不是國王的!也不是您的!我愿意離開!我們愿意離開!說到底,無非是兩個過路的女子,一個是女兒,一個是母親,讓她倆過去不就得了!求求你們放我們過去吧!我們是蘭斯人.啊!你們都是好人兒,捕快老爺們!我喜歡你們大家.請別你們抓走我的愛女,那是絕對不行的!難道這是一點做不到的嗎?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的手勢,她的聲調,她吞泣飲淚的傾訴,合掌絞扭的動作,讓人傷心的微笑,淚水盈眶的目光,辛酸的嘆息,撕心裂肺的慘叫,痛苦的呻吟,顛三倒四和語無倫次的訴說,所有的這一切,我們不想細述了.她不再作聲了,隱修士特里斯丹緊蹙眉頭,那卻是為了掩飾他虎視眈眈的眼睛中滴溜直轉的一顆淚珠.但是他克制了這種軟弱心腸,口氣生硬地只說了一句:這是王上的旨意.

    繼續,他俯身靠近了亨利埃.庫贊的耳邊,悄悄說道:趕快干完了事!這位威風凜凜的巡檢也許覺得,連他自己也心軟了.

    這個劊子手和捕快們闖進小屋里.母親沒有做任何的抵抗,只是向女兒爬了過去,奮不顧身撲上去.埃及少女看見兵卒走過來,死亡的恐懼使她振作起來,高聲喊道:媽媽!我的媽啊!他們來了!快保護我呀!其聲調的悲愴難以述道.來了!我的心肝寶貝!媽來保護你!母親應道,聲微氣弱,一把將她緊緊抱住,拼命吻她,吻遍她全身.母女倆就這樣躺在地上,母親伏在女兒的身上,此情此景,實在是催人淚下.

    亨利埃.庫贊把手伸到了少女漂亮的肩膀下面,把她攔腰抱住.她一感覺到這只手,立即呃了一聲,便暈死過去.劊子手也情不自禁地眼淚直淌,一大滴一大滴地灑落在少女的身上,他要把她抱走,拼命地想把母親拉開,可是,母親可以說雙手緊扣住女兒的腰間,抱得那樣死,緊得以至于要分開她是不可能的.亨利埃.庫贊只得把少女拖出了洞穴,順帶著把在少女的身后的母親也拖了出來.母親也同樣緊閉著眼睛.

    此時,太陽冉冉升起,廣場上已聚集了一大群人,遠遠望著這邊在石板地面上拖著什么一團東西向絞刑架走去.因為這是特里斯丹行刑的方式,他有一種癖好,不允許看熱鬧的人靠近.

    周圍的窗戶沒有一個人.只是遠遠可以望見圣母院鐘樓頂上一個俯臨河灘的窗口,有兩個身穿黑衣的人影,在晨曦的映照下好象在向這邊張望.

    亨利埃.庫贊拖著母女倆,來到絞刑架腳下并停了下來,心中不勝憐憫,連大氣都喘不過來.他把絞索套在少女那令人愛慕的脖頸上.不幸的孩子一接觸到那可怕的麻繩,抬起眼睛,看見頭頂上方石頭絞架伸著那好似瘦骨嶙峋的臂膀,不禁得搖晃了一下身子,迸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喊聲:不!不!我不!母親一直把頭埋在女兒的衣服里面,一聲不響,魂飛魄散;只看見她渾身直打哆嗦,只聽見她拼命吻她的孩子.劊子手趁機急速松開母親緊緊抱住女犯人的雙臂.也許由于筋疲力盡,或許由于心如死灰,她任憑劊子手擺布.然后,劊子手把少女扛在肩上,這可愛的人兒,身子優美地折成兩截,垂落在劊子手那寬大的頭顱上,緊接著,劊子手踏上梯子,往上攀登.

    就在此時,蹲在石板地上的母親一下子瞪大眼睛,不喊不叫,神色駭人,陡然一躍而起,如同猛獸撲食,向劊子手猛沖過去,狠狠咬住了他的一只手.真是快如閃電.劊子手痛得哇哇直叫.人們跑上前去,好不容易才把他那只血淋淋的手從母親的牙齒中間拔了出來.她一直不說話.人們狠狠地推開她,只見她的腦袋耷拉下去,重重地砸在石板地上,再把她拉起,她又倒下了.原來她已死了.

    劊子手自始自終沒有放下那個姑娘,隨又攀著梯子繼續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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