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只要卡齊莫多一伸手,就可以把他從深淵中拖上來,但是他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凝視著河灘,凝視著絞刑架,凝視著埃及少女.聾子雙肘撐在欄桿上,就在副主教剛才站過的地方,目不轉睛地死瞪著此刻他在世界上唯一的目標,無聲無息,紋絲不動,就像遭雷打電劈似的.他那只獨眼在此之前還只流過一滴眼淚,此時卻默默地淚流如河. 這會兒,副主教上氣不接下氣,指甲在石頭上摳得鮮血直淌,禿腦門上大汗淋漓,膝蓋在墻上磨得皮肉綻開.他聽見掛在檐槽上的身上道袍,隨著自己的每一擺動,撕裂聲咯啦咯啦直響.更加倒霉的是,這道檐槽的末端是一根鉛管,在他身體的重壓下逐漸彎了下去.副主教感覺到這根鉛管慢慢彎曲.這可憐蟲心想,等到道袍撕碎,等到雙手疲軟,等到鉛管彎曲,他必定墜落下去,想到這里,肝腸寸斷,心驚膽顫.有幾次,他魂不附體,望著身下十尺左右的地方,有個因雕刻起伏不平而形成的狹小*平臺,于是他從悲痛的心靈深處乞求上帝,讓他在這兩尺見方的平臺上了結此生,哪怕他還可以活上一百年.還有一次,往身下的深淵望了一眼,往身下的廣場,連忙抬起頭來,兩眼緊閉,頭發也直立起來. 這兩個人都默不作聲,是有點叫人毛骨悚然.副主教就在卡齊莫多身下若干尺處,如此可怕地垂死掙扎著,卡齊莫多則痛哭流涕,緊望著河灘廣場. 副主教看到自己每次一晃動,他唯一僅存的脆弱支撐點便搖晃得更加厲害,遂打定主意不再動彈了.他就這樣懸吊在那里,抓牢檐槽,差不多大氣不出,連動也不再一動,唯有腹部還機械地痙攣著,好象一個人在睡夢中覺得自己往下墜落時所體驗到的那樣.目光無神,驚恐地直翻著白眼,睜得老大.但是,漸漸地,他支持不住了,手指頭在檐槽上滑動,感到雙臂越來越酸軟無力,身體越發沉重,支撐著他的鉛管本來就已彎曲,這時分分秒秒都一點一點地往深淵彎斜下去.他往下一看,真是驚心觸目,圓形圣約翰教堂的屋頂小得像一張折成兩半的紙牌.又一個接一個地望著鐘樓上那些毫無表情的雕像,一尊尊都像他一樣懸吊在深淵上空,但是它們并不為自己存亡有半點恐懼,也不為他生死有一點憐憫.他的周圍除石頭還是石頭,眼前,是張開大口的石頭妖怪;下面,最底下,是鋪著石板的廣場;頭頂上,是哭泣的卡齊莫多. 教堂廣場上聚集著一些看熱鬧的人,三五成群,平心靜氣地盡力猜想,這如此別出心裁尋開心的瘋子到底是誰.他們說話的聲音一直傳到他耳邊,清晰而尖細,只聽見他們說:他不摔得粉身碎骨才叫怪哩! 卡齊莫多一直哭泣不停. 終于,副主教嚇得半死,氣得發狂,明白這一切全是徒勞的.但他還是盡其余力,作最后一次掙扎.他吊在檐槽上把身子一挺,雙膝猛力推墻,雙手摳住石頭的一道縫隙,掙扎著,總算向上攀緣了一尺左右.可是,經過這一猛烈的掙扎,使得他賴以支撐的鉛管一下子彎垂下去,道袍也一下子裂開了.于是他感到身下失卻了依托,什么也沒有了,只唯有兩只僵硬和乏力的雙手還抓住什么東西,不幸的人便把眼睛一閉,手松開檐槽,一下子掉了下去. 卡齊莫多看著他朝下墜落. 從這么高的地方跌下去,是難以垂直往下墜的.副主教向空間拋落下去,先是頭朝下,雙臂伸開,然后旋轉了幾下.風把他吹到一座房子的屋頂,不幸的人骨頭撞斷了,但是仍沒有死.敲鐘人看見他還想拼命用手扣住山墻,但山墻的剖面太陡峭,再說他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只見他像塊脫落的瓦片,急速地從屋頂上滑落下去,摔在石板地面上彈了一下,就在那兒,再也一動不動了. 卡齊莫多于是再抬眼望著埃及姑娘,只見她的身子遠遠懸吊在絞刑架上,在白衣袍的下面,微微顫抖,那是臨終前最后的戰抖.緊接著,又垂目俯視副主教,只見他橫尸在鐘樓下面,已不成*人形.此時,他泣不成聲,凹陷的胸脯鼓起,說道: 天啊!這就是我所深深愛過的一切呀!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