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游殿驚艷-《西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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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張生想入非非,卻說鶯鶯小姐,也早就看見了張生,在她跟紅娘踏进大殿時眼角就瞟到了。不過,她不會像張生那樣露骨。現在張生是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鶯鶯小姐,鶯鶯小姐則是用眼角一瞟一瞥,脈脈含情。
這時的紅娘,到了大殿,好比小鳥飛出了籠子,感覺到渾身自由,東看看,西摸摸,根本沒有注意到在大殿里還有游人。
鶯鶯小姐這時想提醒一下這個天真的小丫頭,說道:“紅娘,你看,寂寂僧房人不到,滿階苔襯落花紅。”說罷,便輕移蓮步,走近紅娘。
小姐這幾句話,聽得張生如醉如癡,魂靈兒從泥丸宫溜了出來,像風箏一般在半空荡悠悠的,心里直在叫喚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本來張生一直注視著小姐的一舉一动,觀察到小姐在講話之前臉上先起了一點紅暈,露出靦腆的樣子,然后微開櫻桃小口,露出潔白如貝的瓠齒,又停頓了一會兒才說話,那語音好像花叢中的黄鶯兒嚦嚦鳴叫,悅耳动聽。那行走的這兒步路實在美妙極了,細腰肢又嬌又软,千般裊娜,萬種旖旎,好比垂楊柳飄舞在晚風前。張生完全被陶醉了。
紅娘聽得小姐說話,回頭一看,發現了張生,見是位一表人才的白面書生,長得很討女孩子們的歡心,就是眼光賊忒忒的,盯住了小姐不放。紅娘覺得很好笑,心想這書生有點不老實,你要看小姐,我就偏不讓你看,就對小姐說道:“小姐,那邊有人,咱們回去吧。”說著,就去攙扶小姐。
鶯鶯小姐聽得紅娘叫她回去,倒有點舍不得就走。心想攛掇我出來的是你,叫我回去的也是你,真不知趣。但又不能不走,而芳心卻已系在張生身上,所以在起步時微微回頭深情地看了張生一眼,把張生看得酥麻了半邊。這些微妙的感情交流,是在極短的時間內进行的,法聰和尚并未察覺,還一個勁地為張生講解哩,而張生則一個字都沒有聽进去,他直到看不見鶯鶯小姐的影子后,才有點清醒過來,說道:“小師父,剛才怎么觀世音菩薩現身了?”
法聰已看到小姐和紅娘到來,因為彼此常見,所以并不在意?,F在聽到張生在問,就說道:“別胡說八道!那是崔相国的小姐,什么觀音不觀音的?!睆埳?#36947;:“世界上竟然有這般女子,豈不是天安国色乎?別說那模樣兒,只是那一對小腳兒,也是價值千金!”
法聰道:“真邪門兒!離得那么遠,她在那邊,你在這邊,她又是系著長裙兒,你怎么就知道她的腳兒???胡扯!”
張生說道:“法聰師父,你不相信?好吧,你跟我來,我有證據,可以說明我不是在瞎說。你仔細看看,如果不是這落花滿地柔软芳徑,怎么能顯得出這步香塵淺淺的鞋印。且不提她的眼角留情处,就說這腳印兒已經把小姐的心事傳遞出來了。”
法聰道,“俺怎么沒有看出來。”
張生道:“你能看得出來,就不當和尚了?!?
法聰可不高興了,說道:“別吹,不信俺就看不出來?!闭f著,就在芳徑上仔細勘察,又趴在地下,像捉蛐蛐似的,找了老半天,就是沒見小姐踩下的弓鞋腳印,只好站起身來,嘆了一口氣道:“唉,看起來,俺只能一輩子當和尚了?!?
張生繼續說道:“再說,剛才她走到櫳門兒前面,剛挪了一步遠,剛剛的打了個照面,而臨去的秋波那一轉。就讓我變風著魔。”
法聰道:“先生,別胡思亂想,小姐早走遠了?!?
張生嘆了一口氣說道:“唉!像神仙一般回歸洞府去了,只留下了楊柳輕煙,鳥雀喧鳴。梨花深院,門掩重重,白粉墻兒,高似青山。老天爺!你怎么不近人情啊!怎么不給我一個方便呢?倒叫我既不能游覽,也不能留連。小姐啊!就被你勾引得意馬心猿,心神不定?!?
法聰道:“算了算了,別惹事了,人家是相府千金?!?
張生依舊如醉如癡地說道:“環佩聲聽不到了,蘭麝的香味兒還彌漫在這里的空間。我的心情,好似在東風里搖曳的垂楊枝條,難以安定,是春天晴空里的游絲,牽惹了片片桃花。小姐啊!你回去以后,桃花面紧貼在珍珠簾,是在盼望嗎?人家說你們是河中開府相国家,我說是南海水月觀音院?!睆埳f到這里,話音漸漸低下來了,只顧自言自語道:“也罷!‘十年不識君王面,始信蟬娟解誤人’。小生不到京師去應舉就是了,她的臨去秋波那一轉,小生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哪在乎區區狀元!可惜玉人不能相見,這座梵王宫,我真懷疑它是個武陵源?!?
后人遂有一首[蝶恋花],專寫張生初見鶯鶯的情景,詞曰:麗質仙娥生月殿,謫向人間,未免凡情亂。宋玉墻東流美盼,亂花深处曾相見。密意濃歡方有便,不奈浮名,旋遣輕分散。最是多才情太淺,等閑不念離人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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