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40-《潛龍在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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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36章 ...
王琦的情況是所有人中最離奇的。
她醒來的時候已經忘記了一切,包括自己如何出現在那座地下古城,又如何從里面出來,她的記憶倒退到跟著大家進入羅布泊的那一天,在那之后,是全部的空白。
沒有人能夠解釋這種現象,現代醫學儀器只能診斷出王琦曾經受過輕微的腦震蕩,卻無法將她腦海里的回憶挖出來,那段經歷就像從她記憶里徹底抹去一般,再無痕跡。
于叔不死心,盤問了她許久,甚至嘗試用上深度催眠的辦法,但王琦的反應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即便處于催眠狀態之下,她也茫然懵懂,說不出個所以然。
劉教授帶著學生們去羅布泊,九死一生,最后僥幸全部平安歸來,即便是王琦,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他經歷了這一段,心境大起大落,覺得自己太過沖動魯莽,不適合再為人師表,索性跟學校遞交了辭呈。
學校那邊自然不肯放人,劉教授的態度卻異常堅決,最后商議的結果是學校退讓一步,允許劉教授不需要再定時來上課,可以隨心所欲地按照自己的時間來安排,劉教授早年喪妻,兒子又在國外,樂得這樣逍遙自在,索性每天跟著于叔進出潘家園,去淘那些散落在民間的滄海遺珠,這些都是后話了。
時間回到他們從羅布泊出來的第二天,蕭闌被送到鎮上的醫院,打了退燒針,又昏睡一整天,終于醒轉過來。
一睜眼,就看見床邊多了兩個人。
游雪坐在床邊,手支著腦袋正打著盹,陳白則在專心地給蘋果削皮。
蕭闌眨眨眼。
又眨眨眼。
陳白完全沉浸在削蘋果的世界里,沒有注意到他。
“小白……”蕭闌的聲音可憐兮兮,綿軟無力。
陳白抬過頭,施舍了一個眼神過來:“醒了?”
臉上沒有一點驚喜,又低頭去削蘋果。“你等等,這蘋果快削完了,等會兒再給你倒水。”
蕭闌:“……”
在陳白旁邊的桌子上,堆了四五個削完的蘋果和一堆果皮。
還是游雪被吵醒了,起身幫他倒了杯水,又小聲地說了句對不起。
“對不起什么,你沒對我始亂終棄啊?”
游雪噎了一下:“那一次害你在水里遇險,所以對不起……”
蕭闌茫然:“什么害我遇險?”
游雪不知道他是真忘了還是假失憶,咬咬牙把事情回憶了一遍,又說了句對不起。
蕭闌喔了一聲,說出的話差點讓她吐血:“我還以為你將計就計,想去看那只手到底是什么。”
游雪看他的神情不似作偽,不由恨道:“誰會想去看那玩意兒,我是被拉下去的!”
蕭闌撓頭:“開槍的時候我還猶豫了一下,怕破壞你的打算。”
游雪咬牙切齒:“那、真、是、謝、謝、你、了。”
陳白像看白癡似的看了他一眼,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為這個人心疼完全就是白費力氣,他就像打不死的小強,渾然沒心沒肺,能把人活活氣死。
游雪說了句我去問問醫生你可以出院沒,就踩著重重的腳步走出去了。
蕭闌一臉無辜地望陳白:“我說錯什么了,反正不也救了她嗎?”
陳白冷笑:“活該,誰讓你說錯話!”
“老實也有錯,連你也嫌棄我了。”蕭闌唉聲嘆氣,隨手拿了桌上一個蘋果就啃,咔吱咔吱的聲音跟老鼠咬東西沒啥兩樣,讓陳白額角青筋隱隱跳動。
這家伙還是睡覺或昏迷的時候比較可愛。
“小白,上次到現在都那么多天了,你還是沒拉出來嗎?”蕭闌莫名其妙地看他,沒耽誤嘴里嚼動的速度。
“拉什么?”陳白一時沒反應過來。
“便秘臉啊!”蕭闌很快把蘋果咬剩果核,又拿起一顆。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陳白皮笑肉不笑。
“拉不出來是會影響心情和脾氣的,我理解的。”蕭闌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你理解個屁!”陳白憤憤地把剩下的蘋果搶過去放回兜里,離開方式跟游雪一模一樣。
沒人陪他說話了,這日子怎么過啊。
蕭闌很遺憾地嘆了口氣,視線在簡陋的小醫院病房轉了一圈,最后停留在門口,等著下一個出現的倒霉鬼。
等他快把第二顆蘋果也消滅了的時候,倒霉鬼出現了。
一身黑衣,身形高大,面色冷峻。
“小黑!”蕭闌差點沒蹦起來,很高興地招呼。“快過來吃蘋果吧!”
賀淵看了一眼他的手上,也就是這里唯一沾滿口水的半顆蘋果,走進來。
“沒事的話明天就回去吧。”
“你跟我們一起回北京嗎?”
賀淵嗯了一聲,在病床邊的椅子坐下,沒有多余的話。
他一坐在這里,病房里就連溫度都像低了幾度,但蕭闌渾然不覺,還興致勃勃地拉著他說話。他天花亂墜地說,賀淵就靜靜地聽,雖然極少搭腔,也沒打斷他。
還是蕭闌先說累了,不知不覺睡過去,賀淵這才幫他蓋好被子,準備起身離去。
陳白站在門口,正冷眼瞧著他,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賀先生,他沒心沒肺,而您是聰明人,沒必要跟著他一起胡鬧,平白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見賀淵沒說話,他又道:“這個笨蛋什么也沒有,不值得您花這么多心思。”
賀淵嘲道:“你又了解他多少?”
陳白冷冷道:“我從初中就認識他,一直到大學,這么多年,總比你多一些。”
賀淵淡淡道:“你不了解他。”
陳述事實的語氣,平淡而篤定。
陳白咬牙,終于發現這兩個人都有一個異曲同工的本事:能活活把人氣個半死。
“這個笨蛋不僅聒噪,而且愚蠢,說不定被人賣了還幫著人家數錢,兄弟多年,我不想看著他吃虧。”
賀淵還是搖搖頭,這回多了一絲憐憫:“你甚至不了解你自己。”
說罷徑自走了出去,腳步沒有半分停留。
陳白攥緊拳頭,他發現自己碰上這個人,就像碰上一塊海綿,完全摸不透對方的深淺。
蕭闌醒了之后,大家就馬上買了回北京的票,除了每個人都歸心似箭之外,還要帶失憶的王琦到大醫院進行一次全身檢查。
賀淵是跟他們一塊兒坐的火車,他這樣的人,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但在路上也沒抱怨過什么,于叔甚至學著賀淵的模樣和衣在硬座上入定,但沒過三分鐘他就敗下陣來,嘴里嘀咕這簡直不是人干的事兒,由此對賀淵的崇拜又上升到了一個新的層次。
長途火車漫長而枯燥,但眾人七嘴八舌,都在談論這次的經歷,原本詭譎離奇的行程,在遠離羅布泊那塊神秘的地方之后逐漸淡化,離家越近,大家的情緒也就更加高漲,蕭闌尤其常常和賀淵待在一塊兒,連陳白想對蕭闌進行一場嚴肅的思想教育也找不著機會。
這個機會是在半個月后,學校放暑假的那一天,陳白問蕭闌:“暑假你準備做什么?”
他知道蕭闌家里已經沒有人了,徹底的孑然一身,往常一整個假期他基本都會穿梭于北京的大街小巷,在潘家園琉璃廠等地方溜達,間或幫人家掌掌眼,有時候還會拉上一個人跑到外地去旅游。
蕭闌正在收拾背包,聞言頭也不抬:“去玩兒啊!”
“去哪里玩?”
“小黑家一日游啊,你去嗎?”
陳白黑線。“我有件事跟你說,嚴肅點兒。”
蕭闌喔了一聲。
“你不要再去招惹賀淵了,這個人來歷不明,還跟盜墓的扯上關系,不是什么好人,趕緊和他斷了聯系吧!”
作者有話要說:老媽今天出了點事故,俺跟著跑了一天醫院,真是飛來橫禍,希望趕緊好起來,快過年了,大家都要注意身體,注意安全,這世界真是危險……
無責任小劇場:
小時候的扶蘇有三個愿望。
愿望一:阿爹天天陪他玩。
愿望二:阿爹天天哄他睡覺。
愿望三:不要長大,這樣以上兩個愿望就永遠都能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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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37章 ...
蕭闌看了他半天,臉上表情從迷惑到恍然大悟,伸手摸摸他的頭,一臉沉痛。
“小白,你是擔心我有了小黑就不喜歡你了吧,放心,咱不喜新厭舊的!”
陳白炸毛:“誰跟你說這個?!我的意思是……”
被他這么一攪和,話卻無論如何表達不完整了。
蕭闌收拾好背包,一邊聽他教訓,一邊說好,末了笑嘻嘻地拋去一個飛吻。
“那我先走啦,小白別太想我,開學了就回來!”
瀟灑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陳白忽然覺出一股深深的挫敗。
從窗臺望下去,一輛黑色的車子進了校園,一直開到宿舍樓下。
引起注目的不是車子本身,而是車里的人。
黑衣似乎成了賀淵唯一喜愛的色調,即便回到都市里,他也依舊是上下一身黑色,沉穩低調,面沉如水。
不少路過的學生往里探看。
蕭闌哼著歌下樓,自來熟地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小黑,好久不見,來親個吧!你有沒有想過我啊?”
賀淵自然不會回答這種沒營養的問題,蕭闌也不以為意,自得其樂地說著話。
車子開出校門,往郊外的方向駛去。
“小黑,咱們這是去哪兒?”
“去一個地方。”
“去你家嗎?”蕭闌嬌羞道,“小黑,人家還沒做好這方面的準備呢,是不是太快了點?”
“……”
蕭闌的思路天馬行空,不一會兒腦海里就浮現出一個年老版的賀淵來,想象著一臉冰山的賀家父母,臉色不由跟著扭曲古怪起來。
賀淵不用看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要胡思亂想。”
“喔。”蕭闌只安分了一秒,回頭看見車子已經離市區很遠了,兩旁都是蒼郁樹木,峰巒疊起。“小黑,難道你打算在野外xx嗎,是不是太快了,感情是要慢慢培養的,不能一蹴而就。我跟你說,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一口吃不出個大胖子,心急更吃不了熱豆腐,感情也是一樣的,如果你這么心急,那也只能得到我的人,得不到我的心,所以人家還是比較喜歡細水流長,日久生情,天長……”
蕭闌眨眼,嘴巴張闔,卻發不出聲音了。
“是不是覺得很難受?”賀淵的語氣如沐春風。
點頭如搗蒜。
“是不是覺得比死還難受?”聲音越發善解人意。
繼續點頭。
“那再難受一下。”賀淵轉頭朝他露出一個堪稱慈祥的笑容。
蕭闌打了個寒顫,不得不屈服于帝國主義的淫威。
車子拐進岔道,又在上面七彎八繞,終于停下來。
這個時候他們已經進了山,賀淵把車停在山腳下,跟蕭闌一起往山上走。
北京西郊的山很多,其中更有不少不知名的小山,但小山其實也不小,由于很多沒有官方開發的道路,只有前人走過的一些路轍腳印,往往崎嶇難走,爬到山頂也得大半天。
“小黑,你家就在山頂上嗎,哎呀,剛有一只肥兔子竄了過去,要是能抓來烤一烤,再撒點鹽花和孜然粉,嘖嘖,那種滋味,神仙都不換……小黑,我忘了你是道士,你是吃素的嗎,吃素會不會很快就肚子餓,你這一身肌肉也是吃素鍛煉出來的嗎?”
被解除禁言咒的蕭闌典型記吃不記打,完全沒有吸取教訓,張嘴又是一連串滔滔不絕的聒噪。
賀淵看來心情不錯,雖然沒什么表情,仍是開口了:“茹素是佛家的說法,道門沒有這個講究,我也不是道士。”
蕭闌喔了一聲,左顧右盼:“這座山風水很好啊!”
賀淵有點意外:“你看得懂?”
“我家小黑是大師,我怎么能不學點皮毛,這座山樹木青蔥碧綠,水流淙淙,應該是明山,”蕭闌嘿嘿一笑,流著口水:“山上還有那么肥的兔子,一看就很好吃,說明這里水土很好,簡直是明山中的明山啊!”
風水學上看山勢走向的最初階段,常常把山分為“明山”和“窮山”。明山林茂木盛,窮山樹木枯竭,這是最粗略的一種分法。他一開始說的還像模像樣,后面就開始沒個正經了。
賀淵淡淡道:“這座山算不得好山,但京城有龍氣護佑,龍氣經西北流入,途徑此地,受了蔭庇,也就雞犬升天了。”
蕭闌眨眼不解:“北京既然這么好,為什么元朝以前沒有人將它作為帝都?”
“風水者,風生則水起。古代堪輿學里把中國劃為三條龍,黃河以北為北龍,黃河以南,漢水以北是中龍,南邊以岷山為起點,是南龍。北龍從太行山起,經燕山,到平樂。中龍又分三條支脈,一條從西安開始,到漢中結束,一條經南京,到揚州止,另外一條到嵩山。”
蕭闌似懂非懂:“如此一來,北京、南京、西安三個城市,就都位列其中了?”
賀淵點頭:“凡事各有利弊,世上一切事物,包括人在內,都沒有絕對平衡的五行,自然也就沒有十全十美的風水,因此時移世易,歲月變遷,并非一成不變。”
蕭闌是外行,聽不懂很多風水術語,所以賀淵說得很簡潔。
“聽說當年秦始皇在位時,曾有人跟他說,五百年后金陵有天子氣,于是他命人鑿方山,斷長隴,開了一條秦淮河出來,斷了南京的王氣,這事有依據嗎?”蕭闌好奇道。
賀淵淡道:“若無秦淮河,南京之王氣當不能維持六朝,至多不超過兩朝。”
傳聞是早已有之,在市井坊間甚為流行,沒想到賀淵卻提出截然不同的說法,蕭闌還想再問,卻聽賀淵說了一句:“到了。”
兩人停住腳步,在他們面前不遠,多了一間道觀,掩映在婆娑樹影之間,破敗不堪,在樹葉邊上露出的檐角灰暗晦澀,早就失去了原來的光澤。
道觀的大門虛掩著,連掛在上面的名字也被風沙抹去了大半,看不清晰。
蕭闌張大嘴巴,半天回過頭,看他的眼神滿是同情:“小黑,原來你家是這樣的,我不該前兩天還讓你請我吃飯的,沒想到你居然這么窮,還要住這種地方……”
賀淵推開門,咿呀一聲,像極了電影里的鬼片開頭。
入眼是一個小院,卻是出奇的干凈別致,幾棵參天大樹屹立在院中,一張藤椅,一張高腳茶幾,上面還擺了兩碟小菜和一雙筷子,旁邊躺了一條懶洋洋的黃毛狗,正趴在地上吐著舌頭甩著尾巴。那頭喵的一聲,一只小貓從墻角跳下來,搖搖晃晃。
如果不是院子中間擺的香爐,這里看起來只是一座北京城里隨處可見的四合院,但多了這個香爐,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味道。香爐就像這座院子一樣破舊,古銅斑駁,銹跡長滿了上面的雕紋,看起來很有些年份了,里頭還有香灰,但已經沒有新燒的香了。
“你在這里等我。”賀淵說完,走過去推開其中一間屋子的門。
蕭闌見了那一貓一狗就眼前一亮,揮揮手趕人:“去吧,玩得開心點,記得幫我跟岳父岳母問好!”
賀淵:“……”
對這樣一個人,面冷心冷的賀淵也難免有無語的時候,他進門的時候,一邊回頭看了一眼,蕭闌正蹲在那條土狗旁邊,拿著碟子里的小菜在逗弄它。
“你來啦。”聲音蒼老嘶啞,卻帶了一股輕快和愉悅。“我以為你不會再上這兒來的。”
賀淵嗯了一聲:“師叔。”
“你當年又沒拜入師門,這次怎么這么客氣,轉性子啦?”老人從里頭掀簾子走出來,手里抱著一個酒壇子,見賀淵的視線落在上面,一邊笑著說:“老了,泡點藥酒喝,我可還不想太早見到太上老君。”
“您身體還不錯。”賀淵頓了頓,“這次來,是有件事情沒法解決,想聽聽您的意思。”
老人咦了一聲:“你還有沒法解決的事情?不能吧,我師兄可在我面前夸你,說你是本門幾百年來不出的奇才,對你不肯入門的事情還惋惜了好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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