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下街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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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笑話我,”大彪的表現越來越往金龍那邊靠,“話不是這樣說的啊,兄弟不傻。”
我決定不喝他的茶了,心里犯賭,怏怏地靠在了墻上:“快要開飯了吧?肚子有點兒餓。”
大彪終于把那幾片茶葉倒進了茶缸,抬頭看了看表:“快了,再有個十來分鐘吧。”
我歪著腦袋看了看窗外,陽光很強烈,帶有一絲藍光,我突然意識到,嚴寒即將來臨。
大彪把雙手貼在茶缸子上,貼一會兒就摸摸臉,像是在取暖,我覺得他的這個動作很是無聊,至于那么冷嗎?我怎么還覺得發熱呢?真的,這年的冬天一點兒都不像是冬天,從我進了看守所那天起,天氣好象就一直停留在深秋的季節。雪也沒下一場,雨倒是挺頻繁,隔幾天下一場。在集中號的時候,那個用土槍打了村干部的老頭兒還經常站在窗口下面念叨,完了完了,我家的麥子全完了,一下雨就澇了,天氣暖和還好說,天一冷就結冰了,把我的麥子就凍壞了,快下雪吧,下場雪把我的麥子蓋起來,麥子暖和了明年才能有個好收成。我笑話他說,大叔你已經進來了還管那么多干什么?完了就完了,反正國家管你在這里吃飯。老頭兒的脾氣很倔強,黃著老臉嘆一口氣,說,我現在吃的不是國家的,是我自己的,我進來以后家里的錢就沒有了,全給了欺負我的那個雜碎,他們不想讓我吃飯了,我就在這里吃,我在哪里也是吃我自己的。他的這套理論讓我想笑都笑不起來。我是在吃誰的呢?我賠給了李某某不少錢,幾乎把我賠成窮光蛋了,現在我也應該算是在吃我自己的吧?我記得以前大家都說,打了不罰,罰了不打,怎么現在連打加罰呢?我被判了刑,我的資產也被剝奪了不少,而且我還沒有什么話可說……后來老頭兒真的回家了,他的上訴下來了,量刑過重,一年走人。
藍色的陽光幾乎是垂直射進來的,窗口上飄蕩著的一些細碎的灰塵被陽光一照,像是飄飄搖搖的細雪。這些細雪在不斷地變化著顏色,一會兒藍,一會兒黃,一會兒扭曲成一幅五彩的油畫。畫里什么都有,讓我想起了童年。我喜歡牽著我哥哥的手奔跑在這樣的陽光下。有時候陽光下會飄著細雪,但是融化得很快,幾乎不粘地就變成了水。我和哥哥呱唧呱唧地在濕地上跑,如果真的下雪了,我爸爸會給我們安排任務,去,先把院子里的雪給我打掃干凈了,一起堆到西墻根下。我就知道我爸爸要給我們堆雪人了,趕緊打掃,雪厚了掃不動,我就用鐵锨鏟,鏟得慢我就用鐵簸箕推。我們干得快極了,往往不等我爸爸出來催促,我們就已經把雪人堆出了一個雛形。我爸爸一臉嚴肅地走到雪堆旁邊,先打量一陣,然后開始制作雪人。他的手藝很好,一般不用工具,就那么用手抓,用手掌砍,一會兒就把雪人做好了。我哥哥給雪人的臉上插一根胡蘿卜充當鼻子。我們三人歡呼一聲“成功啦”,然后就開始圍著雪人跳舞。我和哥哥不會跳,瞎蹦達,我爸爸跳得好,動作瀟灑得很。
窗外的陽光越來越凜冽,我的眼睛受不了了,又疼又癢,我嘆了一口氣,“哐”地一聲仰倒在床上,大口地喘氣。身子也莫名地哆嗦起來,弄不明白是冷還是心痛。大彪端著一杯茶水用腿碰了碰我:“來吧寬哥,嘗嘗這茶葉味道怎么樣?”
我一口也不想喝他的,我煩透了他:“謝謝你,先放在桌子上吧,吃了飯再喝。”
剛說完話,走廊上就有人吆喝:“開飯啦——”
勞改隊的飯比看守所的可好多了,油水多,饅頭也大,跟在工廠食堂里的飯差不多,比嚴打的時候好多了。
吃了飯,我就開始犯困,腦子空蕩蕩的,只想睡覺。大彪說,你睡一會兒吧,下午我替你值班。我沒有說話,直接躺倒了。迷迷糊糊中我被人吵醒了,坐起來聽了聽,走廊上好象有人在爭吵什么。我披上衣服走了出去。走廊頭上圍了大一群人,大光瞪著血紅的眼睛沖著一個背影大罵:“我**,來呀,爺爺叫你明白明白怎么值班!”我剛想沖進去問問是怎么回事兒,擼子就跑了過來:“你那個伙計怎么這么毛楞?說話不迭就打人。”我問打誰?擼子說:“打別人還好呢,把個最老實的打了,喇嘛呀。”我連忙跑了過去,喇嘛滿臉是血,傻忽忽地站在大光的對面,跟一只挨了夾的老鼠似的說不上話來。大光用力扭著被人抓住的身子:“再‘慌慌’我看看?砸死你!”我拉開扭住他的兩個人,回頭說:“大家都散了,這事兒我來處理。”人群散了,我問大光:“怎么了,誰惹你了?”大光忿忿地一橫脖子:“你問他!”我讓大光別動,轉頭問喇嘛:“大叔你怎么了?”
“不怨我呀,”喇嘛的表情像是在哭,“我和大彪去他們組讓他們起來學習,這個人在睡覺,我就……”
“大彪呢?”我轉身來找大彪,沒有影子。
“他去報告政府去了……”
“真夠快的,”我皺緊了眉頭,“什么事兒都找政府,還要咱們這些值班的干什么?你接著說。”
“我就過去推他起來學習,他什么也不說,上來就給了我一腳……”
“你胡說八道!”大光氣得臉都綠了,“你那是推我嗎?你他媽的是拿拳頭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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