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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霸王別姬-《告別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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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后我常常想,我真正變成一個女人,其實不是在和肖強做愛的那一天,是那個六月的美麗的黃昏。我說不清楚。那一瞬間暴露出來的怯懦讓我無地自容。我安慰自己:怯懦,是我的權利。“勇敢”是這個世界對男人的要求,誰叫我是女人,可是這安慰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在無眠的夜里,這安慰這折磨和一種莫名其妙的饑餓排山倒海般襲來。我爬起來,摸著黑到廚房去。打開冰箱,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突然浮現出的那一塊方方正正的光和那種寧靜的寒冷像道神諭一樣,撫慰了我的屈辱和孤獨。

    七月一號,香港回歸,學校開始放復習假。我和江東每天都在一起看書。有時候他來我家,有時候我去他家。七月六號,高考前夕,正好是我去他家,走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來有幾張從肖強那兒借的光盤該還了,于是我鬼使神差地說:我回家的時候順路替你還好了。

    結果當然不是順路還幾張光盤那么簡單。當我看見肖強的時候我就知道我逃不掉了。其實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站在門口,攔住我的去路。他兇猛地看著我,很野很欲望地說:“天楊,這幾天我真想你。”

    然后他把我抱起來,輕車熟路地走向里間。我努力地掙扎著,哭喊著,我說要是你再敢碰我我就死給你看。他于是溫柔起來,手指戰栗地掃過我的淚臉,他說:“死吧。我陪你一塊死。”然后他吻我,拉開我連衣裙的拉鏈。

    “老板——”聽到那個聲音的時候我才想起來,肖強忘了關里間的門。于是他急急忙忙放開我,我就正正地撞上了一雙眼睛。

    是張宇良。他愣了一下,然后有風度地笑笑,“老板,我沒有打擾你們吧?”

    三小時后,我走進那間咖啡廳。張宇良早已經在那里了。他叫來服務小姐點了兩杯卡布基諾,一如既往的文質彬彬。

    “宋天楊。”他把一塊方糖優雅地拈在手上,“你必須和我睡覺。”

    他臉上的表情依舊溫和,和他剛剛出口的話一點不搭調。

    “你看,宋天楊。”他仍舊不緊不慢,“如果你拒絕我,今天的事,我會馬上告訴江東。如果你答應,我保證對我今天看見的事兒守口如瓶。馬上咱們就要高考了,今天之后咱們各走各的路。但是——”他微笑,“你怎么還不罵我無恥?”

    “因為罵你會降低我的身份。”我想起來電視劇里的臺詞。

    “小丫頭,你的身份,和音像店小老板鬼混到一起去,你的身份也比我高不了多少。你想想吧,宋天楊,你這樣的女孩我見多了,你愛江東,我沒說錯吧?要是我現在一個電話打過去,天楊你——”

    “‘天楊’不是你叫的。”

    “好。宋天楊同學你好好想想,今天幾號?七月六號。明天就要高考。如果我現在告訴江東我看見的事兒,你想不想猜猜他的反應?”他停頓了一下,“我替你猜。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想象力豐富。他會跟我說他不相信我的話,他會跟我說他只相信你,他會在電話里跟我翻臉。不過放下電話以后,我想他明天是考不成了——這有點夸張,但是他會發揮成什么樣我是真的很想知道。也許我不能太悲觀——有些人一受刺激反倒超常發揮,可是江東不行,你同意吧?同學三年,這點兒我看得出來,江東不是一個經得住事兒的人,雖然他表面上會裝得若無其事。天楊,宋天楊同學,這可是高考啊,你舍得嗎?”

    我看著他的臉,有種在演電影的錯覺。多好的臺詞啊。邏輯清楚推理嚴密,符合模范生的人物性格。他說得句句在理,我知道。就算江東已經有點懷疑,但是如果他是從張宇良嘴里得到證實那可就有戲看了——七月六號,老天爺真會挑日子。

    面前的卡布基諾的小泡沫一點一點破滅。那一瞬間我明白了一件事:我為什么明知危險還要一個人來找肖強。因為我一直在等著今天。在那些睡不著的夜里我自己都沒意識到我在祈禱,我在乞求這樣一個贖罪的機會。我想起方可寒的話:人總得為自己做過的事付代價。如果我已經不能用忠貞來證明我對江東的愛,那么我至少可以為了他把自己弄臟吧。我比較喜歡這樣的情節。

    張宇良拿出了他的手機。一九九七年我們那座城市里帶手機的高中生還很少。他開始撥號。從他的手指移動的方向我就判斷得出他正在撥江東的號碼。他撥得很慢。不愧是張宇良。會拿第一名也會打心理戰折磨人。撥到第六位的時候他對我亮出了他的手機屏幕,“還差一個數,宋天楊。”

    我說:“我答應你。”

    他說:“算你聰明。”

    不就是上床嗎?沒什么。最多半個小時而已。我在滿室的旅館標準間的氣味里閉上了眼睛。他站在紅得污穢的地毯上,整張臉被欲望點亮的時候一點都不像平時那么文雅。他迎上來,熟練地脫掉了我的衣服。

    那半個小時里,我只是很想我爸爸。

    后來他心滿意足地伏在床上。用和肖強一模一樣的神情吻了吻我的額頭,我的脖頸,還有胸口。他像欣賞一件瓷器樣地撫摸我的臉,“等高考完了,我再打電話給你。”

    好了,時機成熟。我從枕頭底下摸出那把藏刀——我接到他的電話的時候就知道派得上用場。明晃晃的刀鋒,像個倔強的小男孩。趁他現在身體和精神都還松懈,趁他幾乎是睡意蒙眬地問我“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我翻身起來騎到他身上,將那把刀輕輕地抵在他的喉嚨,“別亂動。”我說,“這刀很快。”

    其實只要他使一點勁兒我就敗下陣來了,我畢竟是女生。但是我算準了他會是這副沒種的軟相。一動不敢動,牙齒都在打架。

    “宋天楊,你你你這是違法的。”

    我微笑,“張宇良,你知道我為什么要這樣嗎?”我用那把刀背輕輕拍拍他的臉,他閉上了眼睛,“因為你最后那句話。你說等高考完了你再打電話給我。你剛才可是說了今天之后大家各走各的路的。我來這兒陪你睡覺,是我答應你的,是咱們講好的條件。可是張宇良你毀約,所以是你逼我。”

    他在發抖,他剛想說話,就被我打斷了,“放心吧,我沒想殺你。我就是想跟你聊聊,如果不用這種方式的話你是聽不進去我的話的。我知道你舍不得死。還有誰能比你張宇良更怕死呢?你還得上名牌大學,還得拿獎學金,還得去過名牌人生呢。學校還有一大幫人等著你的照片上光榮榜。而且要是你死了,不知道要有多少小妹妹把眼淚流干了。張宇良,可是我告訴你,如果你因為這些就以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的話就錯了。請你記住,就像你覺得我的尊嚴很扯淡一樣,對我來說你的尊嚴也很扯淡。我的話說完了,祝你明天考好,我知道你是那種一受刺激還會超常發揮的人。”

    我收起我的寶貝藏刀,穿好衣服,我甚至從容不迫地走到浴室去把我的兩條麻花辮編好。這個沒種的男人像是嚇傻了,我出門的時候他還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

    七月六號深夜下起了暴雨,我在一聲炸雷里酣然入夢。一個多月來,我第一次睡得這么踏實。

    在這深厚,鈍重得令人窒息的睡眠里,我夢見了方可寒。周圍很安靜。我坐在籃球館的看臺上,看得見木地板上散落的籃球。她慢慢地用一把木制的小梳子給我梳頭。編好我左邊的麻花辮,再編右邊的。她的手很暖,根本不像人們平時說的那些鬼魂。

    “好了。”她系好緞帶之后捧起我的臉,“讓我看看你。”

    她靠在欄桿上,費力地托著自己的腰。我這才看清她寬松的長裙下面那個碩大的肚子。

    “方可寒?”在夢里我的驚呼聲空曠得嚇人。

    她羞澀地微笑:“我現在的樣子很難看吧?”

    “誰是爸爸?”

    她的眼神停留在從天窗灑下來的陽光上。她說:“神。”

    “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她深深地看著我的眼睛:“我希望是個女孩兒。因為我想給她起名叫‘天楊’。”

    我抱緊了她。把臉埋在她的胸口,居然還聞到那種廉價香水的氣息。但因為孕育的關系,她身上還彌漫著一股奶香味兒。兩種氣息混合過后就變成了一種催人淚下的芬芳。

    我的眼淚真的淌下來了。淌進她高聳的rx房間那道陰影般的溝壑里。我說:“你全都知道了,對不對?”

    “當然。”她嘆息著,撫摸著我的后背:“天楊。你真傻。”

    [江東]

    我知道她在撒謊。那天,在肖強的店里抱緊她的時候,我撞上了肖強的眼睛。那時候我就明白了。但是我告訴自己那只是猜測而已。

    是她自己印證了我的猜測的。自從那天之后,她就一下子變得安靜了。順從得讓人詫異。其實在方可寒死之前,她一直都是安靜的。但那時候是種自得其樂的安靜,甚至散發出青草和泥土混合的香氣。現在,她的安靜是受過重創的安靜。就好比一條河全都流干了,只剩下河床上干枯狂躁的裂紋,想不安靜都沒辦法了。

    在這樣的安靜里,她看我,看別人,看風景的眼神都有了變化。是種凄楚而甜美的表情。說真的過去我從不覺得她漂亮只覺得她很可愛很有味道,但現在她是嫵媚的。正是這突如其來的嫵媚讓我明白了她的蛻變。

    可我還是心疼她。毫無原則地心疼。那種并非因我而起,卻為我而綻放的嫵媚讓我重新迷戀上了她,像個十三歲的小男孩一樣迷戀著她。當她和我一起坐在冰涼的大理石臺階上的時候,她出神地看著遠處的天空——原先她總是以一種孩子樣的貪婪看著我。然后回過頭,對我輕輕一笑。她自己都不知道那笑容是在乞求。我于是緊緊握住她的小手,用這種方式告訴她我依然是她的親人。

    我愿意相信她。愿意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并不是我偉大。因為我沒有勇氣和力氣再折騰。七月很快就要到了,我害怕高考,我不能想象自己在這個時候失去她。自從入了五月之后,我媽開始變本加厲地每天半夜給我端湯送水,讓我覺得要是我考不好就得一頭撞死,那時候我就真想念天楊。我除了她其實誰也沒有。

    七月七號,考語文。要進考場的時候我把她拉到我懷里,當著所有老師同學的面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對她說:“加油。”身后唐主任剛想發作的時候,居然是滅絕師太打了圓場,“他們能考好就行,考好就行。”

    三天,很快就過去了。

    七月九號,大家都到學校去等答案。一直等到傍晚。我就在那個人人心浮氣躁的傍晚來到肖強的店里。他像是剛剛進貨回來。滿屋子都是嶄新的卡帶和cd盒的塑料氣息。他看見我,先是愣了一下。我問他:“有空嗎?陪我喝瓶啤酒。”

    冰鎮的青島啤酒,是夏天里最性感的東西。我們一句話沒說,只是不停地碰杯,再不停地干。喝到最后他拍拍我的肩膀,說:“哥們兒——”我把碧綠的啤酒瓶摔到他柜臺上,凝固的綠色像爆炸一樣飛濺開來,帶著啤酒白色的泡沫,我正視著他愕然的眼睛,“肖強,喝完這瓶以后,你就不是我哥們兒了。我就當我從來沒認識過你。”

    然后我轉身離開,夕陽在街道的拐角奮不顧身地流著血。

    接下來的幾天我睡得昏天黑地,經常一睜開眼睛不知道窗外究竟是黎明還是傍晚。天楊有時候會來家里找我,空蕩蕩的屋子只有我們倆。我摟著她,我們現在話說得越來越少了,有時居然就一起這么睡了過去。有一次我醒來,看見她的眼睛悄悄地看著我的臉,我在她的表情里尋找到了她過去那種蠻不講理的癡迷。

    “你睡著的樣子,比醒了以后好看。”她在我耳邊說。

    她的呼吸吹在我的胸膛上,很暖和。她又說:“結婚,是不是就是這么回事?我每天都能看著你睡著的樣子。”

    “你就這么想結婚?”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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