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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洱茶葉打著旋兒轉(zhuǎn)了又轉(zhuǎn)，沉了底。

    那滾燙杯口的熱氣兒卻盤旋著，裊裊得上升了。兩個人之間隔了層煙霧，像早晚間江上彌漫起來的霧氣，日出即散。

    沈柯問她，“現(xiàn)在還抽煙嗎？”

    倪芝腦子里還是陳煙橋的電話，聽了他的話，視線從茶杯往上挪了挪。

    “不了，跟你一起時候我就戒了。”

    沈柯意有所指，“看你這樣，以為還有煙癮呢。”

    來哈爾濱這趟一半兒屬于員工旅游假期，沈柯出手大方，給他們住的中央大街上圣索菲亞教堂附近的酒店，里面的二層像夾層，是個能看見一樓富麗堂皇吊頂燈和一樓大門兒往來客人的咖啡廳。

    最近錄制完視頻，倪芝都同他們回酒店剪輯，七八個年輕人在一間房里，吃著宵夜，抱著電腦討論，氣氛倒是正好。

    前幾天工作差不多結(jié)束，都是倪芝自己下樓打車。

    今天沈柯提了句送她一下，他進(jìn)電梯按了個二樓，倪芝沒說什么，默契地坐咖啡廳里，在他對面。

    背景音樂悠揚(yáng)，周圍人不多，只有幾個坐在角落捧著電腦的人。

    兩人這么久沒見，之前倪芝同他們自媒體團(tuán)隊的人一起，沒什么交流機(jī)會。直到此刻才算兩人單獨(dú)講了幾句話，聊一下近況。

    沈柯現(xiàn)在自己當(dāng)了老板，養(yǎng)活這么十幾個人的生活，比幾年前看著還社會和疲倦。倪芝不自覺地拿陳煙橋相比，陳煙橋雖然年齡比他大許多，身上卻幾乎沒有社會洗禮過的氣息，只有人間煙火氣和滄桑感。

    他自嘲地笑，“我現(xiàn)在彎了。”

    倪芝挑了眉梢，眼神疑惑。

    沈柯繼續(xù)說，“雙彎。脊椎后彎，頸椎前彎。人人說羨慕我殺進(jìn)自媒體早，占了早期流量紅利。占著流量，才越知道流量難導(dǎo)。生怕哪天就被市場淘汰了，現(xiàn)在更新?lián)Q代太快了，永遠(yuǎn)有選不完的題，加不完的班，學(xué)不完的東西。”

    他問，“跟了這幾天，感覺怎么樣？還像以前那么覺得嗎？”

    倪芝以前，一副厭惡他為流量折腰的模樣。其實(shí)也不是，她雖然失望他不能實(shí)現(xiàn)自己說的文字理想，但更重要的，是失望他的生活已經(jīng)完全被工作占據(jù)，顯得浮躁而不安定。完全沒有他們曾經(jīng)半夜去海邊露營徹夜聊天的心靈碰撞。

    現(xiàn)在他社會地更徹底，倪芝沒立場也沒權(quán)利要求他，不打算說什么。

    她抿了口茶，玻璃杯的杯壁邊緣留下個漂亮的淺紅色口紅印。

    “以前是我不懂事，”倪芝勾唇笑了，“現(xiàn)在感覺，你們確實(shí)挺辛苦的，也挺鍛煉人。”

    沈柯沉默一會兒，“節(jié)奏太快了。沒自己的生活，都是速食主義，這些年談了幾個，都不了了之。”

    他問，“你呢？”

    問題回到倪芝身上，“我？”

    她猶豫幾秒，“我現(xiàn)在有對象。”

    “剛才是他電話？”沈柯一語見地，“有矛盾吧，解決不了的那種？”

    沈柯心思還是這般敏銳細(xì)膩，如果他想，他確實(shí)可以活得通透，可他選了渾濁。

    倪芝承認(rèn)，“是。”

    倪芝剛才在房間里接起來陳煙橋電話，邊往外走。

    陳煙橋問她，回來怎么不同他講。

    倪芝回答得清清楚楚，這幾天在幫朋友錄視頻。

    他說了聲知道了。

    兩人這些天，吝嗇地就說了這么幾句。

    回了房間，倪芝本來就吝嗇地笑容，消無蹤跡。

    沈柯都看在眼里。

    沈柯往椅子背上靠，調(diào)整了坐姿，輕輕轉(zhuǎn)了轉(zhuǎn)脖子，兩側(cè)一扭都發(fā)出骨骼磨蹭的響聲。

    “想說說嗎？”

    倪芝又抿了一口茶，“一般。”

    沈柯輕笑，他又回到過去那般世事洞明的模樣。

    問了幾個關(guān)鍵問題，陳煙橋的形象都在他唇齒間變得清晰。

    火鍋店老板，曾經(jīng)的雕塑系高材生，死去的前女友，難以忘卻的情感和習(xí)慣。

    這倒是倪芝會喜歡的類型。

    沈柯直言，“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有勇氣。”

    倪芝不以為意，“是么？”

    沈柯苦笑，“小芝，我以前就說過你吧，你有種圣母使命感。你不承認(rèn)。”

    倪芝當(dāng)然記得，這話，是倪芝和馮淼廝混時候，馮淼因為家庭緣故叛逆，倪芝舍命陪君子。

    沈柯說得字字珠璣，你想通過拯救她，來實(shí)現(xiàn)自我價值，你的自我價值，是對世俗的反叛和拒絕同流合污，是圣母使命感。

    以前倪芝聽了不高興，現(xiàn)在她不得不承認(rèn)，沈柯在幾年前就看透她了。

    為陳煙橋做到這一步，除了圣母，還能說什么。

    倪芝還沒言語，沈柯的語氣帶著些往事蒼涼之感。

    “你愿意救別人，當(dāng)初不愿意救我。”

    甚至連機(jī)會都沒給過，失望之下，就提了分手。

    倪芝低頭，“你不需要我救。你比我清楚得多。”

    兩人皆沉默，倪芝的指尖攀在杯壁上，隱隱用力。沈柯揉了揉眉心，恢復(fù)了帶一個年輕團(tuán)隊游刃有余的形象。

    他輕笑，“還打算繼續(xù)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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