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病樹與爛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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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煙橋當年匆匆趕回去家里,說的便是這句話。他是不是和她一樣,篤定他會回去的,所以叫她等著。可惜他什么都不肯說,不告訴她究竟生了什么事情。她直到今天才從別人口中得知,原來是他爺爺去世。他那時候的所作所為,許久不曾理她,不挽回她,顯得楚楚可憐起來,雖然楚楚可憐這個詞語放在他身上不搭配。
倪芝說完這句話,覺得十分不吉利,想換個說辭,“我……”
可惜她話沒說完,龐文輝那邊難得先掛了,“蓓蓓要換一瓶打,我先掛了,等我家夫人回來。”
倪芝還像模像樣似的,對著已經嘟聲的那頭,說了聲“我會回來”。
和趙紅在醫院分手,不過是下午,等她站在那條熟悉的街道盡頭,這世界放眼望去,已皆盡燈火。
她一路上想了許多,都不及真正隔著有些油漬的玻璃,看見里面那個拎著掃把簸箕的身影。她遠遠地看他一眼,便知道是他。
門口上新的牌子已經撤掉了。
他店里已經打烊了,他和以前一樣,關門時候總是親力親為。用左手提了桶水出來,那步子就顯得吃力了,一瘸一拐。他先投了抹布,把桌子挨個擦一遍。他雖然總是頹廢的氣質,腰桿卻總是直的,舍不得彎一下,不知道擦得細不細致。
隨后又蹲下來挨個把板凳翻桌子上去。
最后拖地掃地,好像當年倪芝賴在他店里不走,見到他慢悠悠地,在無人的地方,露出他的瘸勁兒。
她路上想的是,倘若那店子不是他開的,倪芝只當自己想多了。本來就是極不可能的事情,怎會有人這般癡情這般叫勁。
倘若一切皆如趙紅所說,他隱瞞了獨自承受了那么多事情。只顯得是倪芝的殘忍,才造就了這一切。
她只會愈發恨他。恨他不告訴她真相,恨他風流多情,恨他在一起時與過去難舍難分,現在把她又變作過去,恨他總是悶不做聲自己承受一切。
可惜看到他這樣,她如何恨得起來。
不知道他躲了她多少次,倪芝開始恨自己,怎么不早些問他。
可惜早些問他和晚些問他,又能有什么區別,不過是滿足她知道真相的愿望,她已經答應了龐文輝,是絕對不會食言的。
店子里的燈熄滅了。
倪芝的視網膜上還殘留了那絲光亮。
倪芝篤定,按他的習慣,要熄了燈從廚房后門走了罷。
沒想到前門開了,陳煙橋走出來,夜風吹得他劉海浮動。
倪芝自從病好身體養得不錯,絲毫沒有入秋的意識。看著他蓬松的頭發被吹動,忽然間秋天的肅殺和凄楚就自動涌上心頭。
陳煙橋不急不緩地,先叼了支煙出來點燃,才抬手拉卷閘門。
不知道他如今的手臂,是不是還是以前那樣,像經脈盤結的樹根。
陳煙橋一路抽著煙,穿過馬路,順著這條長街走。
街上還是那樣,沒什么人,拉客的的士絡繹不絕。
倪芝遠遠地跟著他,看他那件破破爛爛的皮夾克當標志,走了一會兒,她似乎就明白他要去哪里了。
他腿腳不好走得慢,倪芝換了條路走。
陳煙橋到合景花園南門崗亭時候,還沒察覺附近有人。
和以往一樣,他會站一支煙的功夫。
他拉開皮夾克,小心翼翼地拿出來那包紅色的長白山,低頭護火時候余光瞥了眼。
陳煙橋的聲音又在煙霧熏陶下啞了,“誰?”
沒聽到回應,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隱隱約約暴露出個人影。
人人都有秘密和陰影,陳煙橋等了片刻就作罷,他自問身上沒什么可搶的,手機還是那個破的不行的早年智能機。
陳煙橋的煙終于燃盡了。
他彈了煙屁股,在馬路牙子上碾滅。
后面已經站了個人影。
陳煙橋苦笑,“沒錢。”
他背后撞了個柔軟的身軀,那聲音魂牽夢繞,“煙叔。”
陳煙橋在夢里聽過無數次,唯獨現實里,不敢伸手去摸那雙搭在他腰上的手,生怕是空氣。
他身軀一震,慢慢抖成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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