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皇子之謎-《我在詔獄看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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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接下去,我們就兵分兩路,探查國子監(jiān)內人員的異動。”
正確地說,是兵分三路。
汪直負責在宮內外繼續(xù)監(jiān)視和追蹤黃三與馮一男,嚴查一切與他們接觸的人員。
萬達和楊休羨負責勘察國子監(jiān)內人員的一言一行,和各個教舍,各處房屋的情況。
萬瀾負責制造各種狀況,好讓他們渾水摸魚。
“總之,一切以你的安全為重。”
布置完任務,算算他們離開后廚的時間有些久了,怕被人懷疑,必須馬上回去,萬達指著萬瀾叮囑道,“我寧愿這個任務失敗了,也不能看你出事,懂么?”
看到萬達一臉肅穆的表情,萬瀾自知他是真的擔心自己,乖乖地點了點頭。
離開了彝倫堂,楊休羨看著走在自己前頭的萬達明顯有些慌亂的腳步,急忙走快兩步,湊到他身邊。
“孩子只是隨口那么一說,你不要瞎想。”
剛才聽萬瀾那孩子居然自稱自己姓“朱”,還說自己隨母姓,也把楊休羨嚇了一跳,只不過表現的沒有萬達那么明顯而已。
“這孩子聰明過了頭。我是擔心啊。”
萬達長嘆一聲,搖了搖頭。
都說“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皇長子的優(yōu)秀顯而易見,尤其是對比宮里如今的那個稍顯木訥,又不怎么討人喜歡的太子爺,更是顯得天差地別。
現在他可能對自己的小爵爺身份和萬達這個爹挺滿意的,畢竟和普通人家比起來,安樂男爵府和新樂候府,雖然不算是簪纓?家,卻也鐘鳴鼎食,猶如云端了。
但是這個“云端”比起龍椅的高度,相差的又何止千里萬里?
若是有朝一日,這個聰明的孩子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他不是他“不能人道”的爵爺爹抱養(yǎng)來的孤兒,而是皇帝的長子。他最喜歡的皇姑姑也不是他的姑姑,而是他的親生母妃。
屆時又是怎樣的心情,會做出如何的舉動呢?
“別多想……”
楊休羨摟著萬達的肩膀安慰道,“這件事情他未必會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了……這孩子說不定比我們看的更遠,更透徹呢?畢竟他那么聰明,不是么?”
萬達擰著眉毛,無言地點了點頭,想起了兩天前。
就在黑眚出現在宮內的那一天,皇帝姐夫跟往常一樣,將自己留在武英殿說話。
“小郎舅,坐。”
朱見深拍了拍他腳邊的小杌子。
萬達抬著受傷的胳膊,蹭到了朱見深腿邊,抬頭看著他。
從這個角度看,皇帝姐夫明顯老了。
雖然才剛剛三十歲,擱在六百年后,可能還是個大齡未婚男青年,正當意氣風發(fā)的時候呢。
不過三十歲對于古代人,尤其對于并不長壽,幾代帝王都在三十歲左右駕崩的朱家而言,朱見深已經是個標標準準的中年人了。
這十年里,朱見深立了兩回太子,“死”了兩個兒子,嫁出了兩個姐妹,清寧宮的錢太后也在成化四年薨逝。此外,他經歷了李賢、陳文、彭時三位首輔大臣的病逝。
曾經那么多在他的生命中舉足輕重的人物,終究離他而去了。
文治武功方?,成化三年建州大捷,成化四年固原大捷,成化六年荊襄大捷。
這十多年來,大明在他的治理下,上恬下熙,風淳政簡,百姓安居樂業(yè),一掃其父,其叔在位時的亂象。
而這一切的代價也是顯而易見的。
姐夫見老了,鬢角有了白發(fā),嘴角習慣性地彎下,眼角有了皺紋,眼神也越發(fā)凌厲,讓人覺得越發(fā)深不可測起來。
尤其是和相貌上幾乎保持了十八歲的模樣,時不時地還露出沒心沒肺笑容的小舅子比起來,朱見深現在看來,確實不像他的同齡人,而是他的長輩了。
“朕,自認為是問心無愧的。直到方才……”
朱見深自嘲似得笑了笑,“這也只能和小郎舅說說了。要是說給萬侍長聽,她就更心煩了。”
比朱見深大了足足十五歲的萬貞兒,今年也已經四十五歲了。本來活潑好動的她最近也變得經常思緒過多,心神不寧,容易煩躁,經常失眠。
萬達心說這就是典型的“更年期”癥狀啊,不用過于擔心,過了這幾年就好了。
不過這話他說不出口,也只能附和地點點頭。
“朕在父皇駕崩之前,答應過他,永遠不為景泰帝和于謙等人翻案……不過有?多事,不是朕不愿意去做,就能不去做的。”
朱見深摸著龍椅扶手上的雕飾,瞇起眼睛。
“朕是先帝的‘人子’,但是朕更是全大明子民的‘父母’。為了大明,為了這萬?基業(yè),朕不得不違背自己對父皇的諾言……小郎舅你明白么?”
萬達忙不迭地點頭,“我明白,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父皇也不會明白。”
朱見深自顧自地繼續(xù)說道。
萬達倒也不覺得尷尬。
其實皇帝姐夫這話不是說給他聽的,而是說給姐夫自己聽的,他的存在,不過就是個“情緒垃圾桶”,日后互聯網論壇里所謂的“樹洞帖”。
不過能夠作為皇帝吐露心聲的“樹洞”,他還挺與有榮焉的。
“去年在冊封太子典禮結束后,朕就召集了內閣大臣,想要為叔父正名,并且為其上廟號,修繕陵寢。然后,沒過多久,欽天監(jiān)夜觀星象,月犯司怪星。緊接著年初,朕在南郊祭祀的時候,就發(fā)生了香燭莫名熄滅和士兵凍死于路邊的事情。你說,這是上天在警告朕,更改父志的下場是么?”
“那個全是湊巧……”
萬達尷尬地說道。
“后來宮里就出現了宮人在夜里看到了大行皇帝身影的傳聞。雖然?快被朕派人用雷霆手段鎮(zhèn)壓下去。但是朕幾晚幾晚都睡不著覺,朕怕啊……”
朱見澤摸著胸口,眼眶通紅,“十八歲那年,朕給為于尚書平反的時候,朕可是一點都不怕的。但是這一次,朕是真的怕了……就在剛才,那個怪物撲向朕的時候。”
朱見深抬起右手,比劃道,“朕真的以為,是父皇他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被禁錮在南宮那么多年的苦都白吃了。他要報復朕,他要給朕一個警告……朕辜負了他的叮囑,朕不是一個好兒子。”
“你知道么?父皇不喜歡朕,父皇和母后想要立弟弟做太子,是皇祖母和李太傅阻止了他們,才有了今日的朕。”
朱見深說的越發(fā)激動起來。
“十年前,朕其實完全沒有必要將那件御器失竊案坐大。一切都是朕故意為之的,朕就是要將父皇和母后最喜歡的兒子放逐出京城。朕先辜負了父皇,又辜負了母后。”
“朕不是‘問心無愧’的,朕‘問心有愧’,‘有愧’啊!”
“不是的!”
萬達起身,拉住朱見深不斷揮舞的胳膊,“不是的,陛下。姐夫,不是的!您是好皇帝,您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大明,為了律法,即使出于私心,但是最后成全的是公理和公義,不是么?”
被萬達緊緊地鎖住雙臂,朱見深大口地喘息了一會兒后,逐漸冷靜了下來。
“你知道十年前,朕為何派梅千張將皇長子帶出宮外,交給小郎舅你撫養(yǎng)么?”
聽及此處,萬達緊張地倒吸一口氣。
十年親莫名收到皇帝姐夫的圣旨,他也著實慌張過一陣子,完全不知道朱見深這是出于什么想法。
劉鐵齒那一通神神叨叨的胡扯,也只有他和楊休羨兩人知道,并不曾對第三個人透露。
他也一度懷疑過,宮內或者欽天監(jiān)里是否有什么高人,對皇帝姐夫和姐姐說了什么。
這十年來,他將阿瀾當做親生兒子一樣撫養(yǎng)長大,寵他,愛他,卻始終不敢向姐夫和姐姐求證這后?的原因。
“朕……夢見了父皇。”
朱見深嗤笑了一聲。
“那年,就在皇弟就藩后不久,東廠的探子傳來了他因為水土不服,外加驚懼過度,差點客死他鄉(xiāng)的密報。朕沒讓太后知道……”
萬達聽的眼皮一跳。
十年前的這樁皇室秘聞,他也是聞所未聞。
“當時,朕一度想著,崇王他要是就這么病死在藩地,也不失為一樁‘好事’啊。”
殿外的夕陽透過菱形的窗格照在朱見深白色的?頰上,讓他的表情看起來虛幻又瘋狂。
“朕私心想著,要不要讓東廠做些什么,好讓母后徹底死心?畢竟景泰帝和太行皇帝的故事還沒走遠多久呢……‘兄終弟及’,或者說‘兄未終而弟及’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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