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頭包黑帕,黑袍棕領(lǐng)白里衣,灰裳白粉的東衙大相,居然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者。但仍然精神矍鑠,渾濁的瞳孔中無嗔無欲,散射的微妙味道表明他仍有著敏銳的思維與清晰的記憶。 執(zhí)繩高高踞坐馬上,脊背挺得筆直,氣度不凡。 “住手。”尚真誠或者說沒廬奇力,沙啞道。 騎卒們又狠狠踢了三個唐人幾腳,才罵罵咧咧的退開。 “汝輩起來。”沒廬奇力瞧著三人瘦骨嶙峋,讓人拿來食物和奶水。三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也只有小心翼翼吃著,喝著。 “百姓食不果腹,凜風里沒有寒衣。”咀嚼聲中,沒廬奇力打量著三人,痰音慢慢:“我還聽說,唐家群雄并起,王室多難。如此國情,仍在黷武。文武惠德圣人與我神圣赤祖贊普各在大昭寺,長安興唐寺對天立誓,劉元鼎之輩亦在邏些京與我百官歃血,舅甥發(fā)誓今后要永為父子,社稷葉同如一,和諧親為一家。今大蕃雖亡,血緣猶在,天神猶鑒,今世天子,又何來犯?” 三人哪聽得明白:“俺們不懂得,只在家中務耕織,縣尉抽發(fā)徭役,應從后,就到了這里………” 東軍宰相大論只是搖頭微笑。 自己跟這些人論是非,豈非緣木求魚。 “下去吧。”亡國之痛猶作,子民被兵戈踏為齏粉的慘狀猶在眼前,沒廬奇力轉(zhuǎn)身在人群里召來一名青年,是王室貴族的麴步查:“步查,你在一隊士卒護送下,帶著這三人,去牛心川上拜見舅皇,為吾致意,就說東軍宰相大論請在設(shè)樂原覲見,談判茲事。” 身后眾人不禁皺眉。什么時候了,大相還想著和氣!你想和,那桀紂卻不想!軍事上得不到的,嘴皮功夫更不可能。 還是得打。 我輩聯(lián)軍十余萬,還拿不下個李桀紂的三五萬人? 干脆將這天子弄死在西海,教中國生生世世再也不敢西窺! “回稟大相。”麴步查施禮上來,問道:“臣見君,是不是該送些禮物?仆聞圣人平生三百事,獨愛美女,打探消息說,連嫂嫂都奸淫。不如選姬數(shù)十,合金銀器若干…………” 歷代女性優(yōu)化下,麴步查生得高大俊秀,白衣飄飄,全然不是被圣唐軍馬殺戮的那些丑陋的賤種。不過在西海地區(qū)遠不如他妹妹——麴步都子出名。比他還美艷十倍,人稱“靈賢菩薩”。 “此言甚是。”青海軍部秘書大臣,韋*吉本秀亭頷首道:“一則投其所好。二來,軍中壓抑,看看圣人會不會欲望暴起,馬上而崩。” “房中事,可以延年益壽,亦可殺人。知其用者可以養(yǎng)生,不知其用者死………”他侃侃而談,表情嚴肅:“很清楚,圣人就是只食髓知味,而不知其用者。” 東衙大相默然不語。 送女人簡單,這么多人口,也不缺女人。可送給皇帝的“美姬”,身份容顏都不能差,現(xiàn)在正是行軍途中,哪里有? 但一想到殘酷的戰(zhàn)爭降臨在頭上,無論輸贏,東衙大相便渾身不自在。 “便回乙弗城,在各大氏族挑選二十位美女。” “謹遵大相號令!”麴步查施禮而去。 “大相,唐兒欺上門來,為何還要與之諂媚?”青海節(jié)度使蔡邦贊卓有些不滿道。 東衙大相眉宇間浮有一絲憂色,他按著自己胸口一處,看著遠方群山之外回報中的圣唐大營:“大蕃疲憊至此,雖然我輩還能聯(lián)軍十余萬,但元氣也只有這么多了,只要失敗幾陣,大勢去矣…………吾心難下…………” 贊卓臉上似笑非笑,低聲道:“張郎之書,大相應閱過?唐兒自家亂成鍋粥,圣人是強弩之末在硬撐,此刻與我輩交戰(zhàn),只怕入長安的叛軍,也已經(jīng)在路上!天時地利都在這邊,只需拖著,耗得唐兒士氣枯燥,補給困難,破之必矣。眼下局勢,何必談和?主持得當,反攻河渭,乃至殺回靈夏關(guān)中,也不是無望!大蕃虛弱…………” 他指著麴步查離去的背影,笑道:“難道中國就不虛弱?” “仗不是這么打的。”軍事是政治無法調(diào)和后的延續(xù),如無必要,東衙大相是對峙也不想:“我等就這些實力,不可輕言戰(zhàn)斗。” 他卻是神色凝重,沉吟半晌,揮手下令:“多調(diào)幾隊斥候,緊緊盯著唐兒!沒有某的令,不許挑戰(zhàn)廝殺,只等著使者復命,看設(shè)樂原之會可能成否,再說下文。” 聯(lián)軍的確兵強馬壯,軍容強盛,可維系這局勢的各方卻多有積怨仇恨。東軍宰相大論只有一個人,焉能完全壓制戰(zhàn)爭對內(nèi)部凝聚的影響? 良久,東衙大相一壓帽檐,策馬朝前:“全軍下寨!” 言談之間,黑衣白里的鎖子甲衛(wèi)隊擁著大群大群的貴族已經(jīng)走出風雪。 幾十條長龍行進在兩邊,又散開集合。 諸多眼睛從風沙里投射過來,就看見東衙大相和青海節(jié)度使和軍部群臣、東軍西府盟會的大臣官吏,以及各大小氏族的首領(lǐng),前后綴尾亮相人前,行走在兵甲整齊的甲士中間。貴族軍兵們披堅執(zhí)銳,手握長槊,叉腰而立。 外圍不少吐蕃將士和奴部牲口只是不敢置信。 不是說大蕃亡了么?怎么這時候卻,這般氣勢雄雄? 他們?nèi)绻€在,也許這一戰(zhàn),勝算還高! ………… 牛心川大營,寂靜無聲。 溫暖的駝毛帳篷里,張惠披著白狐皮大氅跪在案邊,羊脂般細滑的一雙手指晃動,正在輕輕地,小意地,揉捏捶打著李圣人的肩背。張慧坐在右邊,烤著肉,準備著晚餐。 圣人在一堆文件里翻來覆去,不時對著地圖眉頭緊皺。 “陛下。”趙嘉奏道:“昨夜金城宮遣大臣過來傳書。王子美、蕭秀發(fā)來急件,汴軍主力工程圍攻潼關(guān),偏軍高季昌等等,在華山小道和趙軍激戰(zhàn),今殺之退,明日復來。王子美請示,若潼關(guān)告急,則果斷回師一部,萬勿遲疑。” “高季昌?”圣人眼珠轉(zhuǎn)動,似是在回憶這人是誰。 “前內(nèi)軍馬軍指揮。少為汴州富人李讓家僮。全忠入據(jù)宣武,盯上李讓家產(chǎn),蓄讓為子。嘗見季昌于仆從中,耳面稍異,命讓養(yǎng)之為子。后拔為衙官。全忠之死,復名高季昌。” 見他久久沒接話,張惠錘錘背,仔細介紹道:“他也是沒去處了,才在朱大麾下效力。此人,我見過多面。頗有無賴之相,但心機陰沉狠毒非常,極富城府。若對上他,還需告誡王子美,多留心眼。”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