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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邏些城的硝煙尚未散盡，王宮的殘垣斷壁間還彌漫著火藥與塵土的氣息。

    松贊干布卸下了嵌玉的王冠，素色長袍上沾著戰(zhàn)場的灰痕，在蘇定方面前緩緩躬身。

    這位曾統(tǒng)一雪域的雄主，終究在火炮的轟鳴中低下了頭顱。

    文成公主站在他身側(cè)，藏青氆氌的裙擺拂過散落的磚瓦，神色平靜卻難掩眼底的復(fù)雜。

    祿東贊垂手立于一旁，緊握的雙拳暴露了他的不甘。

    蘇定方按著腰間的佩刀，目光掃過三人，聲音沉穩(wěn)如舊：“贊普既已降，大唐自不會苛待。念及你是陛下的女婿，又是公主的夫君，軍中不會為難你與親眷。但按軍法，需隨我回長安面見太子，陳述前事。”

    松贊干布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聲音沙啞：“蘇將軍寬宏，松贊干布……領(lǐng)命。只是吐蕃剛經(jīng)戰(zhàn)火，各部族人心惶惶，若我驟然離去，怕是會生亂子。”

    他抬眼看向蘇定方，眼中帶著一絲懇求，“那些依附我的小部族，素來只認(rèn)我的令牌，若無人約束，說不定會鋌而走險，反倒給大唐添麻煩。”

    祿東贊立刻接話：“將軍明鑒！贊普所言句句屬實。吐蕃地域遼闊，部族林立，贊普在時還能鎮(zhèn)住局面，如今他若走了，那些覬覦權(quán)力的貴族定會趁機作亂，到時候唐軍還要分兵平叛，徒增損耗。”

    蘇定方未接話，目光轉(zhuǎn)向文成公主。這位始終沉默的大唐公主，此刻終于開口，聲音清潤卻帶著分量：“蘇將軍，松贊干布雖有錯，卻也是吐蕃唯一能號令各部的人。唐軍攻破邏些城，為的是平定叛亂、安定雪域，而非讓這里陷入更大的混亂。”

    她走到蘇定方面前，微微欠身，“我知按軍法當(dāng)送他回長安，但可否請將軍寬限些時日？讓他留下處置部族事務(wù)，頒布指令安撫人心，待局勢稍穩(wěn)再啟程。這樣既能減少唐軍的麻煩，也能讓吐蕃百姓早日恢復(fù)生計，豈不兩全？”

    蘇定方眉頭微蹙。

    他知道文成公主的話在理，吐蕃并非鐵板一塊，松贊干布的影響力確實無人能及。

    若強行押走，各部族群龍無首，真可能引發(fā)更大的叛亂，唐軍剛經(jīng)歷大戰(zhàn)，確實不宜再分兵平亂。可朝堂那邊，太子那邊……

    “公主的意思是，讓贊普暫留邏些城，代為處置事務(wù)？”

    蘇定方的目光銳利起來：“可他畢竟是降主，身邊若不留兵監(jiān)視，恐生變數(shù)；若留兵，又難免沖突，反倒不美。”

    “我愿留下主持大局。”文成公主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我是大唐公主，也是吐蕃贊蒙，各部族對我尚有敬重。松贊干布的令，由我過目后再頒布，軍中可派一位副將在此監(jiān)臨，如此既能約束贊普，又能安定部族，將軍覺得如何？”

    松贊干布眼中閃過一絲暖意，看向文成公主的目光復(fù)雜難言。祿東贊也忙道：“公主公正，有她在，贊普絕不敢有異心！我們愿將所有兵器上交唐軍，各部族的令牌由公主暫存，若有異動，任憑將軍處置！”

    蘇定方沉默良久，望著王宮之外尚未散去的炊煙。

    那是吐蕃百姓在戰(zhàn)火后燃起的生計之火。他想起太子臨行前的囑托：“雪域之戰(zhàn)，不止要勝，更要安。”

    安定，或許比立刻押解降主更重要。

    “好。”他終于點頭，目光掃過松贊干布，“我給你半月時間。半月內(nèi)，你需辦妥三件事：一是收繳各部族私藏的兵器，統(tǒng)一交唐軍保管；二是頒布王令，宣告吐蕃歸附大唐，永不再與阿拉伯勾結(jié)；三是清點戶籍與糧草，造冊交予安西都護(hù)府。”

    他頓了頓，語氣加重，“半月后若事未辦妥，或有任何異動，休怪我軍法無情。”

    松贊干布深深躬身：“謝將軍成全！松贊干布定不辱命。”

    文成公主輕輕舒了口氣，眼底的緊繃散去些許：“多謝蘇將軍體諒。我會每日將處置事務(wù)的文書抄送將軍帳中，絕不讓將軍為難。”

    蘇定方看著眼前三人，又望向邏些城殘破的城墻，心中清楚這只是權(quán)宜之計。但戰(zhàn)場之外的安定，本就需要這般在原則與靈活間的權(quán)衡。他轉(zhuǎn)身對親兵道：“傳我令，留五千兵駐守邏些城外圍，由裴行儉副將監(jiān)臨，其余大軍休整三日，再議后續(xù)。”

    ——

    貞觀二十五年冬月初，一匹快馬沖破長安的晨霧，直奔東宮而去。當(dāng)蘇定方攻破邏些城、吐蕃歸附的捷報送入李承乾手中時，這位年輕的太子正臨窗批閱奏章，展開信紙的手因激動微微顫抖。

    “好！蘇定方果然沒讓孤失望！”

    他將捷報重重拍在案上，殿內(nèi)的內(nèi)侍與屬官都被這聲朗笑驚得抬頭，只見太子臉上是許久未見的神采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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