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一顆紅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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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蕾!”寒山怒喊,“你在說些什么?你怎么一點規矩都沒有?你簡直像個沒教養的……”
“沒教養?”初蕾一步一步地走近了她父親,她的眼睛發直,眼光凌厲。“我沒教養嗎?爸爸!你有沒有弄錯?我的毛病是出在教養太好了!你一直教我做個淑女,因此,我保不住我的男朋友!爸爸,你該教我怎樣做個蕩婦,免得我在結婚二十二年之后,失去我的丈夫……”
“初蕾!住口!”寒山放開慕裳,雙手捉住了初蕾的胳膊,給了她一陣沒頭沒腦的搖撼。“住口!你這個莫名其妙的混蛋!”
“我是混蛋!爸爸,你罵的?”初蕾睜大了眼睛,淚水終于涌進了她的眼眶,她定定地看著父親,又掉頭去看那站在一邊的慕裳。“沒關系,爸爸。這個女人會給你生一個清蛋!只希望你不要戴綠帽子,能對你獻身的女人,也可能對別的男人獻身……”
“住口!住口!住口!”寒山瘋狂地搖著初蕾,初蕾被搖得頭發散了,披風歪了,牙齒和牙齒打顫了,她掙扎著,仍然不肯停口,她厲聲地大叫:
“爸爸!你是偽君子!偽君子!偽君子……”
“啪”的一聲,寒山對著初蕾的面頰,狠狠地抽去一耳光。初蕾蹌踉著后退了好幾步。寒山追過去,又給了她一耳光。當他再揚起手來的時候,致文大叫了一聲:
“夏伯伯!”
同時,慕裳也飛快地撲了過去,死命地抱住夏寒山的手臂,哭泣著喊:
“寒山!你不要發瘋!怎么能因為我們的錯誤,而去打孩子?是我不好,是我不對,是我做錯了!我以為對你單純的奉獻,不會傷害別人,我不知道,即使是奉獻,也會傷害別人!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寒山閉上眼睛,一把抱住了慕裳,眼眶里也盈滿了淚水。初蕾低俯著頭站在那兒,她的頭發遮住了面頰,她緩緩地抬起頭來,嘴角邊,有一絲血跡正慢慢地流出來,她用手背擦擦嘴角,看看手背上的血跡,她再抬頭看著那緊擁在一塊兒的寒山和慕裳。然后,她又微側過頭去,用眼角掃向致中和雨婷。不知何時,雨婷已經醒了,或者,她從來沒有暈倒過。她仍坐在原地,頭倚在致中的懷里,致中緊抱著她的頭,呆呆地望著他們。初蕾怔了兩秒鐘,室內,有種火山爆發前的沉寂。然后,初蕾用力一甩頭,把頭發甩向腦后,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爸爸!你打我!你可以打我!你應該打得更重一點,打掉我心目里崇拜的偶像,打掉我對你的尊敬,打掉我對你的愛心!打死我!免得我再看見你們兩個!打死我!免得我要面對我的父親和他的情婦!你們——是一對奸夫……”
致文沖了過去,一把用手蒙住了初蕾的嘴,他緊緊地蒙住她的嘴。傻瓜!你不能少說兩句嗎?你一定要再挨上兩耳光嗎?初蕾用力地掙脫開致文,她轉向致文,覺得窒息而昏亂,覺得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對,她不信任地望著致文,喃喃地問:
“你也要對我用武力嗎?你也幫著他們?”
說完,她悲呼一聲,頓覺四面楚歌,此屋竟無容身之地!她轉過身子,像箭一般地射向門口,直沖出去。致文大急,他狂喊著說:
“初蕾!你不要誤會,我拉你,是怕你吃虧!初蕾!初蕾!你別跑,初蕾……”
初蕾已經像旋風般卷出了大門,直沖下四層樓,她跑得那么急,幾乎是連滾帶跌地摔下了四層樓。致文緊追在后面,不住口地喊著:
“初蕾!你等我!初蕾!你聽我解釋!”
屋里,寒山忽然驚醒過來,一陣尖銳的痛楚就像鞭子似的抽在他心臟上。他打了她!打了他唯一的一個女兒!從小當珍珠寶貝般寵著的女兒!他最最心愛的女兒!他打了她!他竟然打了她!他心中大痛,推開慕裳,他也轉身追出了屋外。
初蕾已跑出了公寓,淚水瘋狂地迸流在她的臉上,擋住了她的視線。她毫無目的地狂奔著,在四面車聲喇叭聲中,她沿著水源路的河堤往前奔。她沒有思想,沒有意識,滿心中燃燒著的,只是一股熾烈的壓抑之氣。她奔上河堤,又奔上那座橫臥在淡水河上的水泥橋。在狂怒的、悲憤的、痛楚的情緒中,只是奔跑……奔跑……跑向那不可知的未來。
“初蕾!初蕾!初蕾!”
致文狂喊著,緊追在她身后。他也失去了思想,失去了意識,惟一的目標,只是要追上她,只是要向她解釋,只是要把她擁在懷里,吻去她的悲苦和慘痛。他狂追著,狂追著,狂追著……追向那不可知的未來。
初蕾奔跑在橋上,覺得自己發瘋般地想逃避一些東西,逃避那屋里的恥辱,逃避人生的悲劇,逃避自己的悲憤……一低頭,她看到橋下是滾滾流水,她連想都沒有想,就驀然間,對那流水飛躍而下。
“初蕾!”
致文慘呼,直沖上去,已救之不及。他眼看她那白色的身子,在流水中翻滾,再被激流卷去。他也想都沒有想,就跟著她一躍而下。橋上交通大亂,人聲鼎沸。夏寒山眼看著女兒飛躍下水,又看著致文飛躍下水,他覺得自己的血液全凍結了起來。他驚呼著沖過去,抓住橋欄桿,他往下望,初蕾那披著白披風的身子已被流水沖往下游,沖得老遠。而致文昵?致文——
“致文!”
他慘叫,眼看著致文被沖向河岸,而那架巨大的挖石機伸長了巨靈之掌,向下沖了下去,對著致文的身子沖下去。
“致文!”
他再度號叫。
挖石機軋軋地響著,人聲尖叫著,警笛狂鳴著,四面一片混亂。夏寒山呆立在那兒,在這一瞬間,他只覺得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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