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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 江南(完結章)-《當年不肯嫁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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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枉了葉清瀾雪夜一場奔襲,羅勇將藥送到后,沈夫人原本已經是彌留之際,含了參片,沈云澤和沈碧微都守在床邊聽遺言了,連勇國公爺也趕了過來。羅勇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傳說中的戰神般的人物,看得出雖然須發花白,仍然霸氣逼人,沈大人也許是內心有鬼,垂手站在他旁邊,連話也不敢回。可見傳言不虛。

    但畢竟是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老國公爺身上的雪都沒撣下去,坐在外間,像一尊銅像,周圍人一概不敢勸,直到羅勇進來。

    拿著清瀾的手令,羅勇直闖三重門,凌波如獲至寶,催著丫鬟立刻煎藥,有沈碧微支持,勇國公坐鎮,不管沈大人試圖說什么,立刻就撬開沈夫人牙關灌了下去。不過半刻鐘,就退了燒。暖香閣里一片歡騰,沈碧微想起清瀾那邊還不知道情況,拿出哨箭來傳了信。剛傳完,見凌波站在韓月綺身邊,兩人神神秘秘地說著什么。

    沈碧微無奈。

    “你們也稍微歇一歇吧。”她嫌棄地道:“什么時候了,還在那琢磨呢?”

    “胡說。”凌波理直氣壯:“我們明明是在說,姐姐和崔侯爺待在青云觀,要不要派人去接呢。”

    她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她和韓月綺,從冬天忙到春天,機關算盡,不如天意使然,一場大雪將清瀾和崔景煜困在青云觀,等到天亮之后,自然一切都冰消雪融,春暖花開。

    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正經續紅線的時候不見起色,明明這次大家都在為沈夫人的病奔忙,卻促成了他們的獨處。

    也是藥確實對癥,沈夫人晚上就好了許多,到第二天天亮的時候,竟然已經可以起身了。沈府闔府上下頓時一片歡欣。等到崔景煜帶著清瀾下了山,宣布兩人重歸于好,提及親事,更是雙喜臨門。

    兩人本就訂過親,一應準備都是舊的,連魏夫人那邊也早有準備,拿出的都是四年前預備的東西。凌波這邊也有不少準備,一邊和韓月綺預備親事,把當年預備的綢緞拿出來,一邊笑道:“這才叫鳳凰落在梧桐樹,仍是物歸原主。”

    崔景煜定下親事,自然驚動宮中,正好三月三,上巳節,宮中宮宴,凡京中世家官家,和誥命夫人,都要進宮赴宴。宮宴比起民間的花信宴,自然更加奢侈熱鬧,官員都著禮服,夫人小姐們也按品大妝。金紫萬千,流光溢彩,一派華貴景象。

    而剛剛定下婚事的崔侯爺和葉家大小姐,就成為了席上所有人打趣的對象。

    何況官家還帶頭玩笑,難得精神好,酒過三巡,召了崔景煜上來,笑道:“聽說崔侯爺好事將近?朕還想著指婚呢,看來葉家的女孩子確實是好。”

    旁人聽著,也許還有疑義,但崔景煜是知道官家如今倚重他的,只是平靜回道:“陛下取笑了。”

    也許是長公主勸得好,也許是勇國公近日告病沒有來宮宴,觸動官家心中惻隱,當年日夜提防的“天將軍”如今也垂垂老矣,如同一只虎被他關得老在了籠里。京中也難免有議論,說天子涼薄,這樣的名將都絕了嗣,可見趙家人無情。

    所以官家對鎮北軍不似之前鐵腕,對崔景煜尤為寬容。席上時不時打趣崔景煜婚事,也是崔侯爺一世英明,難得有這樣的破綻。官家取笑他還經得住,到了散席時,他去接清瀾上馬車,夫人們一齊開起玩笑來,他就有些經不住了。

    裴照雖好,但身份未免太高,又有長公主殿下這樣的長輩坐鎮,所以夫人們盡管取笑,卻不敢肆意。崔侯爺就剛剛好,而且清瀾的脾氣溫和文雅,人人知道,四年蹉跎,多少夫人暗自為她惋惜,今日好事落定,除去幾家有過節的外,人人都替她高興。

    所以崔景煜一來,夫人們本就都有點看好戲的意思。等到他把狐肷披風給葉清瀾披上,又伸手扶她上馬車時,頓時忍不住都笑了。

    “都說崔侯爺冷面無情,看來還是咱們沒遇到好時候啊。”何夫人第一個笑道。

    其實她這話里還是帶著幾分酸意的——何家當初上趕著想撮合何清儀和崔景煜,對于崔景煜的無情是早有領教。誰承想還有今日。

    但葉家如今風頭正勁,立刻有其他夫人補上,笑著把這事做成了夫人取笑小兒女,道:“是呀是呀,可見姻緣天定,是一物降一物。”“那咱們今日可算開了眼界了,還有人能降服崔侯爺呢。”

    不怪她們這樣玩笑,實在是崔侯爺也實在縱容,一點不見惱,甚至還帶著笑,一點不爭辯。

    彼時正是宮宴散場,夫人們都在宮門處等著上馬車。清瀾也已經上了馬車,聽到這話,笑著道:“請夫人們不要取笑了,我們如何經得起。”

    她這樣端莊性格,其實最適合取笑,所以一說,夫人們更來勁了,要不是凌波和韓月綺過來拆開了,還不知道這一對要被笑到什么時候呢。

    外面一片歡騰,宮內卻有點晦暗,官家的脾氣,別人不知道,趙衍澤是最清楚的。說起來有些不敬,但這樣的歡慶時刻,官家看似與民同樂,龍顏大悅,其實心思陰沉,多少涼薄的旨意都是這時候下定的。

    好在今時不同往日,有趙衍澤在,多少能扳回來一點。

    宮宴趙衍澤慣常是不去的,何況今日沈碧微沒來,更加不去,倒是官家宴席散后,還來看了他一下。這幾日他犯柳花咳,是常宿在宮中的,官家到的時候已經喝過藥了,正在看書,聽見太監唱禮,笑著起身接駕。

    “讀書傷神,整日里看這么多書做什么。”官家上來便道。

    趙衍澤在他面前放肆得很,笑著回道:“依皇伯父的話,讀書不好,狩獵便好?”

    前些天春狩,官家強拉著趙衍澤去了一趟,希望騎射強身,沒想到吹了兩天風,回來躺了半個月。

    提及此事,官家也只能摸摸鼻子,道:“何家辦事,向來是沒什么章法,大事上實在是靠不住,遲早要換下來。”

    涉及政事,趙衍澤不便接話,只是笑著問道:“姑姑回去了?前些天姑姑讓英禎進宮來看我,還送了許多東西給我,我還沒回禮呢。”

    宮女奉了茶上來,官家今日自然飲了酒,連話也像醉話,道:“到底你們兩家好,朕是外人了。”

    從來伴君如伴虎,要是別人聽了這話,多少要心驚的,趙衍澤卻仍然淡然處之,笑道:“皇伯父這是哪里的話,我們不都是一家人嗎?”

    “人家未必愿意和我們一家。”官家不咸不淡地道:“朕早說過要賜婚崔景煜,你姑姑硬爭了過去,給了葉家的女孩子,婚事都定下了,還要朕去主婚呢。”

    光聽這話,誰能想到席上還是他主動提出要給崔景煜主婚的,滿席官員都舉杯賀崔景煜,說皇恩浩蕩,哪知道皇恩后面藏著這樣深的忌憚。

    趙衍澤只是笑。

    “姑姑不過是看英禎的面子罷了。”他的話像是要勸,卻句句都站在官家這邊,連話里那份涼意也像極了。舉杯飲茶,眉目低垂,淡淡道:“葉家又沒有男子,做外戚是最好的。雖然和沈家走得近點,不過朋友而已。以后拆起來也簡單。”

    這話看起來天衣無縫,但官家仍然認真看他神色,和他眼神一對,頓時兩個人都笑了。彼此都知道對方的想法,也正因為知道,所以才更信任。

    皇子都已年長,如同爪牙漸利的狼崽子。也只有在趙衍澤面前,官家還有這種看自家晚輩的捉弄感。

    “沈家的那個女兒,阿偃真那么喜歡?”官家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

    趙衍澤只垂著眼睛喝茶,并不回答。

    官家于是自顧自說下去了。

    “沈章林那個老烏龜,踢一踢動一動,兒子也是一樣的軟,被韓家的女兒玩得團團轉。偏生這個女兒還可以,是勇國公的血性。沈家幾輩子也沒出過一個王妃。五姓七望多少人等著,便宜他家了。”

    趙衍澤見他真盤算起來,才笑了。

    “伯父別開玩笑了。”他淡淡道:“我這樣的身體,別害人了。”

    官家哪聽得了這話。

    “胡說,朕來賜婚,誰敢說你?”畢竟是天子,眉一皺都是雷霆威風:“這是沈家的福氣,別人求都求不來,他家難道說過什么話不成?”

    趙衍澤只是垂著眼睛笑。

    “伯父別瞎猜了,是我自己不愿意,不想這么早娶親。”他將話題轉開去,笑道:“伯父再管我的事,那我也要管伯父了。”

    官家被他逗笑了。

    “你想管我什么事?”

    趙衍澤神色卻認真。

    “聽說伯父最近都讓觀天臺進紅丹,紅丹性烈,看似效用好,實則傷身得很,伯父還是不要再用了。”

    官家被他說得訕訕的,道:“誰整日用紅丹了,不過忙起來用一兩顆罷了。”

    “我知道伯父年下忙,事多,支撐不住,也怪我無能,不能替伯父分憂。”趙衍澤正色道:“但如今也忙完了,要是再聽見進獻紅丹,那我可要去謀個職來做了。”

    從來只有至親家人,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賭氣用自己的身體,去換對方的安康。官家在這最親近的侄兒面前也敗下陣來,只得息事寧人道:“好嘛,我讓觀天臺停了紅丹就是了。”

    說了一陣話,官家也知道趙衍澤不是能熬夜的人,仍然擺駕回宮,趙衍澤親自送到階下,是他的孝心。官家做狠事的時候十分下得了手,說句軟話卻難,上了御輦回頭看,見他仍然披著鶴氅站在階下笑盈盈地看著自己,臉色蒼白,眉眼儼然就是當年老七的模樣,心中更加沉痛。立刻決心把那幾個參他成年后還留宿宮中的御史貶到南方去解解恨。

    其實趙衍澤倒沒覺得什么。

    他是從胎中帶來的不足,早知道世上事不如意十之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這世上有些事不屬于他,是前緣注定,掙扎不得。

    那天桃花宴的亂局后,沈碧微被召入宮中問話,他全程陪著,官家也只能輕輕放過。審完時已是深夜,他送她去太妃那里留宿,提著燈籠,宮墻夾道狹窄,兩人走了很長一段路。

    沈碧微跟他開玩笑,說:“怪不得都說睿親王得寵,果然權勢滔天。”

    他也開玩笑,說:“是呀,所以做我的王妃很劃算的。”

    劃算什么呢,權勢滔天,死得早,早早做太妃,和老太妃們平起平坐。其實只是個玩笑,但沈碧微還是僵了一僵,他立即覺察了,笑著道:“還是算了。”

    “什么算了?”沈碧微問他。

    “我喜歡的人盼著我死,我會很傷心的。”他說。

    這是他藏在玩笑下的表白,沈碧微也知道,所以更要訓他。道:“不要說這樣的晦氣話。”

    其實他從來沒起過這念頭,不過是玩笑。但身居高位,有時候也不該隨意開玩笑。

    盡管他早早就接受這份遺憾,這世上好的東西有很多,但不是所有好東西都要屬于他。

    就像他何嘗不想做能讓父輩依靠的青年,像霍英禎,不管前事如何,只要他在一天,長公主就可以依仗一天。

    就像他也日夜懸心官家身上那些陳舊的陰霾,哪日最終變成一場瓢潑大雨,到時候泥沙俱下,誰也無法保全。

    他當然也擔心長公主,擔心宮中那許多糊里糊涂的皇子,擔心天下臣民。但他最擔心的,是自家的伯父。說來可笑,但天下人人畏懼也悄悄議論涼薄的官家,在他眼中,也不過是一個虛弱疲憊的中年人。真到那一天到來時,魚有魚路,蝦有蝦路,長公主也好,崔景煜也好,甚至魏瀚海和勇國公,也自有自的活路。只有永熙帝趙苰,會是那個孑然一身的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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