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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 江南(完結章)-《當年不肯嫁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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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對這一切無能為力。甚至他的死,很可能成為那一場混亂的開端。

    每思及此,萬箭穿心。

    好在他是趙衍澤,無上尊榮,絕頂聰明,早早為自己擔心的人一個個想好去處。長公主姑姑有她的洛陽行宮,皇子們中忠厚老實的早在他這備下了案,江山社稷,天下臣民,兩代人的臨終遺言,在官家心中自有分量。

    只有沈碧微。

    那天在桃花宴,她說“我不嫁人”,而不是“我不嫁你”,趙衍澤明白她的意思,雖然心痛,仍然覺得很感激。

    官家說沈章林是老烏龜,其實也沒說錯,沈家父子,各有各的猥瑣處。她是云中鶴,沈家這樣的深宅大院,不是久居之所。

    霍英禎捕到的那只游隼,他也覺得可惜,知道官家要拿去磨英禎的心性,還是問官家救了下來,養在御苑中,養到羽翼豐滿,放飛了。想來現在應該在塞上獵兔了,雖然他不能親眼看見,想想也覺得圓滿。

    但他最在意的那只鶴,何處才是她的歸處?

    -

    沈夫人的身體養了半個月,沈碧微因此半個月沒出門,宮宴自然是沒去的。

    那晚的坦誠之后,母女進入了一種非常微妙的境地。沈碧微倒沒覺得什么,反正她那晚本來是抱著和沈夫人說最后的話的心的,后面能救回來,實在是意外之喜,與此相比,別的也不算什么了。

    正如凌波所說,只要母親還在,就比什么都好。

    所以她并不奢望什么,仍然是每日早早到沈夫人房中,親自煎藥喂藥,帶著她到廊下曬太陽,她一個人就能把沈夫人抱起來,放到廊下的躺椅上。春日的陽光正好,滿庭的花都在開,桃李杏梨,開得滿枝燦爛,蜜蜂圍著枝頭飛,十分熱鬧。

    她守著沈夫人曬太陽,有時候一個下午也不說什么。

    但到沈夫人能寫字的那天,沈夫人忽然主動跟她說話了。

    “你小的時候,我也抱你去看花來著。”她坐在椅子上,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神色卻笑微微,仍然是沈碧微兒時記得的模樣,是她最信賴的母親。沈碧微整日跟在她的裙邊,被她抱著,舉起來去摘一枝桃花。

    “我記得的。”沈碧微道。

    但也僅限于記得罷了。

    她沒想到沈夫人接下來的行為。

    沈夫人伸出手來,從袖中拿出一封信來,封了口,用的是金印,放在茶桌上,推給了她,沈碧微疑惑地接過。

    “別拆。”病了一場,沈夫人仍然這樣溫柔,雖然瘦得脫了形,仍然是輕言細語的:“是寫給中宮娘娘的,請了王尚宮作證,你收著就好。”

    沈碧微已經隱約猜到,只是不敢相信。

    “那日你和我說的話,我聽進去了,先是不懂,后來想了想,就想通了。”她抬起眼睛,看著沈碧微的眼神,仍然如同小時候:“母女一場,是我辜負你的情意。好在這場病讓我想通了。”

    “我一直想送你點東西,卻不知道送你什么好,嫁妝本來也是留給你的,雖然你不想嫁人……”她不緊不慢地道:“于是我忽然想起來,你是不想嫁人的。雖然聽起來像小孩子的戲言,但你那天說的那些話,并不像小孩子。如果這是你想要的話,我就送給你吧。”

    “你父親迂腐,只怕不會肯,但我是母親,我的遺言,自然也是有效的。”她看著沈碧微的眼睛告訴她:“我在一天,我就替你扛著。我要是不在了,你就拿這封信去見娘娘。靜心庵是皇家庵寺,滿慈師太會為你作證,我已許下五十年供奉,許你在我去世后,在家帶發修行,另辟一府居住,終身為我祈福。這是合乎孝道的事,誰也沒法拿你怎么樣。”

    沈碧微怔住了,呆呆地看著她。沈夫人卻笑了,伸手摸著自家女兒的頭發,眼神中既有驕傲,也有惋惜。

    “可惜我家這么漂亮的碧微,要做北宮嬰兒了。”

    北宮嬰兒是書上的典故,出自戰國策:“北宮之女嬰兒子無恙耶?撤其環瑱,至老不嫁,以養父母。”

    沈夫人雖是將門出身,但為了沈大人,也曾讀盡圣賢書,可惜仍然夫妻離心二十年。

    那天沈碧微說,沈云澤是父親的兒子,她是母親的女兒。而她做了二十七年的沈章林的夫人,如今要做沈碧微的母親了。

    她說:“雖然娘常聽不懂你的話,也不明白你的抱負,但你既然想要這個,那娘就送你這個。就當是欠你的十三歲生辰賀禮吧。”

    哪怕是趙衍澤,也沒想到世上還有這樣的結局。這是任何人也想不到,只有母親能給出來的禮物。

    誰也沒見過沈碧微這樣落下淚來,冰雪堆成的沈大小姐,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只是叫了一聲“娘”,撲在沈夫人懷中,失聲痛哭。

    滿庭中桃李盛開,蜜蜂圍著花團嗡嗡做舞,如同孩子依偎在母親膝下。春三月陽光燦爛,照見廊下這一對母女,錯過這許多年,終于也有今天。

    -

    隨著葉家兩姐妹的婚事落定,今年的花信宴幾乎等于提前結束了。

    那日何清儀和戴玉權定親前,清瀾曾勸過她。清瀾這人,用韓月綺的話說,叫“花信宴上也沒人給她發餉,她倒心甘情愿,把那些女孩子都看得跟自己妹妹似的。”其實清瀾倒也有一重身份在,畢竟她是長公主指定的照看女孩子們的人選,自己又年長,訂了親,像是姐姐,她又是這樣心性,盡管知道這里有些尷尬,仍然認真勸何清儀。

    這話不好說,但仍然要說,無非是婚姻大事,不能光看門戶,也要看心性,看兩情相悅。

    但何清儀比她看得更透。

    “我知道姐姐是為我好,”她只淡淡笑:“況且我家中的情況,姐姐也知道,我再不爭氣,我母親只怕要被人欺負死了。不是人人都有姐姐這樣的緣分的。”

    最后一句話說出來就有歧義,畢竟何家也曾追逐過定遠侯府夫人的位置。何清儀也是聰明人,所以知道清瀾頂著這樣的嫌疑來勸她有多難得,于是立刻伸出手來,握住了清瀾的手,以示自己并未多心。

    “恕我失言。”她認真看著清瀾道:“姐姐,提防盧婉揚吧。”

    直到半個月后,清瀾才明白她的意思:盧婉揚嫁入平郡王府,做了側妃。算是平郡王府對盧文茵沖鋒陷陣的補償也好,是平郡王妃作繭自縛反噬自身也好,曾經花信宴風頭無倆的盧家姐妹,至此塵埃落定。

    盧婉揚的手段和才干,在王府中步步高升,不過是時間問題。

    但那也是要等到多年以后的事了。

    明眼人也看出這是盧婉揚避鋒芒的行為,和何清儀的婚事一樣,是主動退出了三甲的角逐。最優秀的兩個都這樣落定,其余人更是不再糾纏,各自定親,號稱十年難得一遇的花信宴,竟然在牡丹宴之前就接近尾聲。

    原先大家公認的花信宴三甲,霍英禎,崔景煜,竟然齊齊定下親事,而前途無量的魏禹山,卻另有一番變化。

    等到阿措知曉消息,跑到魏家的時候,其實魏禹山連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他反正從十四歲就跟野孩子一樣,也不住在家中,都是兵營。到京中后,也如同其他衛戍軍將領一樣,獨自住一處小院子。這幾日送行的人多,滿院子絡繹不絕,都是曾經的戰友和部下,阿措到的時候,他正把打馬球贏的彩頭分送給眾人。他是天生做將軍的心性,什么事不會,就一定要學會,還要學成一流水準才行,離馬球宴沒多久,已經把馬球練得純熟,經常和元修約著玩,不知道贏了多少。都是好東西,所以人人爭搶。

    阿措一進來院子里,倒把這群這搶東西的年輕將領嚇了一跳,大家哪里見過這樣美貌裊娜的小姐,又是世家小姐模樣,帶著丫鬟婆子,穿錦緞著綾羅,滿頭珠翠,頓時都愣住了。

    只是小姐臉上神色像是在生氣,一雙眼睛都紅紅的,直看著魏禹山。

    “你要去北疆?”她連名字也不叫,徑直問他:“是不是真的?三年不回來,還得去征討北戎人?”

    魏禹山不好意思地笑了。

    “還是沒瞞住你。”他甚至安慰起她來:“沒那么久,是駐守三年,情況好了,也許準回京探親的,我爹娘都還在京中呢,又都有年紀了。也不用打仗,就是北戎人有一小支流落在外,還不肯降,一直在騷擾邊疆牧民,所以我們去鎮守一下,本來開茶馬互市也要人看著的……”

    阿措哪里聽他這么多,眼淚立刻就下來了。

    吵架是吵架,但是駐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打仗更是兇險,崔侯爺那樣厲害,尚且有人擔心他會戰死,戰場上的生死,哪是說得準的。

    旁邊的人識相,都連忙出去了,留下他們兩人在院子里,還有小丫鬟跟著,婆子也都下去了。

    魏禹山于是認真哄她。

    “別哭了。真不是什么大事,我的功夫你不知道?最多一年就打完了,剩下兩年都是玩呢……”他還是學會了京中規矩,想幫她擦眼淚,又怕唐突失禮,實在有些手足無措。

    阿措只帶著眼淚瞪他。

    “你騙我!”她何等聰明,一瞬間就把前因后果想了個明白:“春狩你故意和盧婉揚說話,又和我吵架,就是為了和我斬斷關系是不是?”

    魏禹山不好意思地笑了。

    “其實我早也猜到,你想讓我幫忙續紅線了。”他告訴阿措:“我只是脾氣沖動,不是傻。我不怪你,沒事的,我知道你是為葉姐姐和崔哥好。”

    阿措的眼淚這下徹底忍不住了,上去狠狠打了他幾下。

    “你什么意思?你覺得我不會等你?所以先和我決裂。你以前說的話,都是假的?”

    魏禹山挨了打也并不生氣,仍然只是笑。

    一個春天過去,他似乎也成長了,幾乎有了他崇拜的崔景煜的樣子,不再事事浮于表面,也有了心中藏事的能力。

    “我并不是怕你等我,只是北疆需要一個人,其余人都走不開,我去最好。”他認真告訴阿措:“你年紀還小,還有許多年的花信宴,不必吊死在我一棵樹上。”

    “而且我這人也沒那么好。”他看阿措哭得可憐,甚至逗起她來:“我很記仇的,你還記得嗎?我說過如果你騙我,我也要騙你一次。我這不是騙了你一次嗎?”

    阿措只是哭。

    “我不管。”她莫名地蠻橫起來。

    但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要不管什么。圣旨已下,三年駐邊是注定的,戰場兇險也是注定的,她其實什么也做不了,四年前清瀾姐姐的處境,她今日方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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