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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巷之中熱鬧而歡樂的人聲、車輪聲，  仿佛一場來自于八十年前的夢境。

    一雙藏藍(lán)的靴子調(diào)轉(zhuǎn)方向，溫辭轉(zhuǎn)過頭去，離開跪在城中參拜神像的人群。

    他在這復(fù)生之城內(nèi)緩緩而行，  路過的百姓紛紛轉(zhuǎn)頭看他，  低聲驚嘆。

    有熱情者與他打招呼，  跟他說道：“您生得真是好極了，  我還沒見過比您更俊俏的人咧！”

    他們便如八十年前，他以孩童之身踏入此地時一般。那時他們圍住他，好奇地嚷嚷：“瞧啊，來了個跟天仙似的娃娃！”

    這座城中的人說他在落燈日出現(xiàn)，恐怕是神明坐下的童子，于是給他吃穿，  張羅著找一戶好人家收養(yǎng)他。

    溫辭有些恍惚，  一些埋藏在深處的記憶一一浮現(xiàn)。

    多年來他只記得他們赤紅又充滿憎恨的眼眸，  記得街頭巷尾的尸體與鮮血橫流，它們在噩夢里一遍遍出現(xiàn)，不曾褪色過分毫。

    然而當(dāng)他一步步沿著街道向前走去時，那些鮮血淋漓和尸山血海似乎正一步步退去。從中走出依然鮮活、善良而熱情的人們，  懸掛燈籠整潔熱鬧的街巷，  和晴朗的春日天空。

    走出他在高門后曾向往的人間。

    最后從中走出一個白皙瘦小的孩子，他眼眸深深，脖子上長而細(xì)的胎記如同一道紅綢，  紅得刺目。

    溫辭停下腳步。

    那孩子仿佛站在那尸山血海與這晴朗人間的交界處，  凝視著溫辭。

    “有人來救他們了嗎？”男孩向溫辭發(fā)問。

    溫辭慢慢地?fù)u頭。

    “有人來救你了嗎？”男孩又問。

    溫辭再次搖頭。

    男孩沉默地低下眼眸，好像這個孩子曾隱藏在溫辭的噩夢里，  在數(shù)十年的折磨之中，盼望著每一個能夠得到拯救的機(jī)會。

    他又抬起眼睛：“有人愿意愛你嗎？有人在知道你的一切之后，  仍然需要你，愛著你嗎？”

    溫辭終于點(diǎn)點(diǎn)頭。

    血海漸漸褪去，這熱鬧繁華的人間逐漸取代一切，那孩子的身軀在晴朗日光中漸漸變得透明。

    男孩彎起眼睛，終于松了一口氣。

    “真好，你已得救了啊。”

    話音落下之時，這伴他多年的孩子終于完全消失在陽光之中，消失在街上的熙攘人群之中。

    時常縈繞在溫辭耳邊的，他所拖拽的枷鎖聲恍然間淡去。

    他仿佛終于能恰如其分地，與他的過去共處一世。

    這復(fù)生之城偏僻的巷子里，衛(wèi)淵扶著墻站在陰影之中，卻見腳邊的陽光里，出現(xiàn)一個熟悉的影子。

    衛(wèi)淵直起脊背，回頭看去。

    陽光從巷子口傾瀉而入，策玉師君站在那巷口的爛漫春日之中，陽光太過耀眼，以至于看不清她的神情。

    “你哭了嗎？”她問道。

    她的語氣曖昧不明，介于策玉和謝玉珠之間。有那么一瞬間，衛(wèi)淵仿佛看見謝玉珠站在了巷口。

    “謝玉珠沒有話留給你，但她有與你相關(guān)之事囑咐于我。我有言在先，這并非什么好話。”

    這個站在陽光里的身影不知為何，突然松了口。

    “她跟我說你是個麻煩的家伙，你是惡狼、是瘋馬、是沒有刀柄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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