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風流子(二)-《為妃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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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如何消解掉“裸(和)露”帶給她的刺痛。
她不知道。
與這相似的刺痛發生在五年之前。
那時她還王家的府邸,母親的靈柩剛剛送走。白幔素幡還來不及收斂干凈。宮里來了人,說要行內務府的規矩相看她。
吳宣被陳姁擋在外頭,與她同在私室的人是那個早自盡了的春環。
她讓王疏月第一次清清楚楚地明白,向帝王家要尊嚴,要尊重,是一件多么荒誕的事。
或許在她身處的年代,地域,女人們真得不應該讀太多的書。
書讀得多了,便會知道““爾其山澤,則嵬嶷峣屼,巊冥郁岪。潰渱泮汗,滇淼漫”(出自《吳都賦》)山河漫漫,名都綴其間,然一雙纏損過的腳,不堪游歷,也就無幸領略。又或書讀得多了,女人就會逐漸地清醒,逐漸地在意自己身體感知,逐漸正視迎面而來的惡意。這樣的清醒,時常會化作冰刃尖刀,切劃開皮膚,直割心肉。
皇帝見到王疏月的時候,她獨自一個人抱膝坐在榻上。
整個西暖閣就只點著一盞小燈,把她纖瘦的影子照在垂花帳上。外面的明間里,包括周明在內,所有的人都跪伏在地。只有梁安打起皇帝面前的簾子,順著皇帝的目光,擔憂地朝暖閣里張望著。
皇帝的手交叉握在背后,捏得關節發白。
他朝里走了幾步,一下子擋住了王疏月面前那唯一一盞燈。她徹底陷入陰影之中。
“朕問過周明了。你不想跟朕說什么?”
皇帝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倦所致的喑啞。
他說完這句話,轉身拖過一把禪椅,重重地懟到榻邊,撩袍在她面前坐下。
“王疏月,朕在問你!”
榻上的人肩膀顫了顫,頭仍就埋在膝蓋之間。
她似乎認真地洗過一回澡,發間還有淡淡的澡豆香氣。身穿一件香色的春綢素衫子,剪裁合身,越發勒出了她那副瘦骨頭。白皙的手腕露在袖子外頭,光線越暗,越顯得凝雪結霜。
“主子娘娘和太后娘娘,命我入暢春園養病,不得伺候主子。主子……”
她的聲音有些發翁。“主子,您……回去吧。”
話音落下,站在地罩后后面的梁安,清晰地看見皇帝的身子晃了晃。
接著他抬起手,摁了摁心肺處,站起身,在暖閣立里來回地踱著步子。
他一面走,一面拼命地將身子里的無力感逼出去。從前無論政務有多么復雜,只要他肯費功夫,抽絲剝繭之后,總能摸清脈絡,而后一陣見血的扎入癥結所在。可女人卻是一堆拆解掉就再也裝不回去的骨頭。皇帝不肯那么直白地和他談論她的身子,是出于某種在遇見王疏月之前,他一直覺得沒有必要給予女人的尊重。誰知,他不想傷道她,她卻在用話傷自己。
什么叫:“回去吧。”
他都告訴她了,自己習慣她了,她竟然還敢讓他回去。
皇帝覺得心里悶得難受。
也不知道自己這樣沉默地在她面前走了多久。
那垂花帳上的人影,不斷地的被皇帝的身影切人,融和。
榻上的人至始至終沒有抬頭,反而緊緊地抱住了自己肩膀,手指越摳與越緊,抓皺了綢料。
起更了。
風中漸有了寒意,杏花幽淺的香氣穿堂爾來。撲入二人口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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