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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天時(shí)，連那唯一的一盞的小燈都熄滅了。暖閣內(nèi)一片沉寂。她縮在他那熟悉溫暖的懷中，終于漸漸地平息下來，變得像一只幼弱的獸兒一般，時(shí)不時(shí)地抽噎著。

    皇帝身上還穿著常服，玉佩香袋都不曾摘，凌亂地膈在他身上，壓得久了，著實(shí)疼，的但他也沒有動(dòng)。

    “知道朕在氣什么嗎？”

    她喉嚨里抽噎得厲害，尚不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話，只是搖頭。

    皇帝順著她背，平聲道：“王疏月，朕記得，朕跟你說過，王授文，程英，王定清以及放在四海天下的萬千漢人士子，最終都會(huì)從前一朝的陰影里走出來，不斷地投身世道，繼續(xù)熱鬧地活在朕的平昌年間。是吧……”

    “嗯。”

    “你父親在朕的南書房，你兄長朕放了川陜總督。誠然朕對他們很嚴(yán)苛，有的時(shí)候不乏斥責(zé)，但朕，讓他們走得是他們自己想走該走的路吧。”

    “嗯……”

    王疏月點(diǎn)著頭，肩膀卻抽動(dòng)地更厲害了，她強(qiáng)逼著自己拉平聲音道：“我很想替……兄長謝主子的恩……”

    “他們的恩他們自己知道用政績民心來報(bào)答朕，不用你費(fèi)一點(diǎn)心，朕只想問你，你王疏月呢！”

    他聲音陡然一轉(zhuǎn)，帶著絲刻意壓制而又不甘被隱秘的殺伐氣鉆入王疏月的耳中。

    “朕也說了，朕想讓你王疏月，像他們一樣。你活得像嗎？”

    不像。

    照理來說，她像自己的母親，王定清還有一份父親血脈里的執(zhí)念，因此自己原本比王定清更欲寡淡，也更愿意享受臥云之中那種純粹自由的時(shí)光。可是皇帝偶然之間賜給她的一段時(shí)光，塑造了她如今的心性，卻無法覆蓋遮蔽住她的一生。

    “我也不想這樣……”

    “你為什么不告訴朕。還要讓朕在去審周明！皇后如此行事，你卻要你闔宮上下替她隱瞞。”

    “你要我怎么說啊！”

    她也提高聲音抵了上去，然而只那么一句，又漸漸跌弱下來：“如果我只是一個(gè)人活著，我怎么樣都好，可我有了你，你又是那么嚴(yán)苛自律，勤政愛民的一個(gè)皇帝。告訴了你，讓你替我報(bào)仇，處置皇后嗎？我是漢人……為我處置皇后，你就要為我擔(dān)藐視祖宗規(guī)矩的罵名。我跟了你五年了，若還是個(gè)糊涂人，那我才真的該死。紫禁城又不是話本中江湖，恩怨情仇，哪能那樣痛快，你恨太后，但為了蒙古科爾沁，你仍然敬她，仍然娶了她給你定皇后。連你都是如此，遑論我！”

    “遑論我啊！”

    她又重復(fù)了最后的半句話，幾乎說得破了音。

    “放肆！”

    “放肆又怎么樣。我明白你的話說得再狠，也不是在怪我。你希望我自如地活著。我也明白，你已經(jīng)給了我很多東西了，如果我還不懂事，還要在紫禁城里奢求你都不曾得到的東西，那我還怎么配陪著你，陪著孩子們……”

    “王疏月！你明白個(gè)屁！”

    王疏月一怔。

    她一直記得，皇帝是一個(gè)連“后股”這樣的話都視為不雅之詞，絕不肯放入口中的人。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他這么放肆地落粗字兒。

    “朕為政，最后問朝廷要的，是一令天下行傳，再無一處掣肘，為了這個(gè)，兄弟也好，臣子也好，朕殺的人不少。“苛刻”之名，早已擔(dān)了一身。你以為朕還像從前那樣，在皇父和嫡母面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王疏月，朕如今是這天下人的主子，也是蒙古四十九旗的主子，甚至是皇后和皇太后的主子！但你……”

    他摟緊了她的腰，幾乎箍痛她。

    “朕就是不想你做誰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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