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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佛跳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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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甜愉快地簽單子,“謝謝!下次麻煩再早來十分鐘,就更好了。”

    “沒問題。”那送外賣的小男生收起單子,揚長而去,“我會跟晚潮姐說一聲的。”

    一直站在門口的荊劭,看著他大搖大擺地哼著歌一路走出診所,穿過街,到了對面,佛跳墻那道白格子木門開了一扇,依稀有個熟悉的影子在門邊一閃,又隱去不見。

    謝晚潮。荊劭挫了挫牙關,心里絞成一團,算你狠。

    街對面,佛跳墻的門后面,晚潮正一把拽過送外賣的小沙,“他怎么說?”

    “誰?”小沙慢條斯理地放下手里的提籃。

    晚潮伸出一根手指,對著他鼻尖,“少跟我賣關子!”

    “晚潮姐,你這么緊張是不行的。”小沙嘆了一口氣,“荊大哥都還沒什么,你自己先撐不住崩潰了。”

    “我哪有緊張?”晚潮嘴硬。

    “還說你不緊張?眼睛都快豎起來了。行了,我說還不成嗎,是荊大哥來給我開的門,看樣子他很意外。”

    “然后呢?”晚潮追問。

    “然后……沒有啦。”小沙無辜地攤開手,“我送完外賣,總不能賴著不走。”

    “他什么都沒說?沒問?也沒發脾氣?”晚潮把他一把按到椅子上,就只差沒拿把菜刀來逼上他喉嚨,“叫你看他什么反應,你到底看見了什么啊?”

    “我哪敢跟他?嗦?你沒看見他當時那種臉色!”小沙叫苦連天,“就連思甜跟竹青都閃得遠遠的,我要是再不走,就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是……嗎?”晚潮若有所思地松開手。掌心里居然都是汗。

    昨天到今天,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她越等越急越心慌。該不會是算錯了吧,又或者,她不管做什么,他心里都根本不在乎?

    “嘀……”口袋里手機一響,晚潮飛快地掏出來看,是思甜發來的短信,“中午的雞腿飯,他只吃了一口,整盒倒掉。”

    呼。晚潮終于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原來他還是在乎的。可是這個瞬間,分不清心里是甜還是苦,原來他還記得,誰是謝晚潮。可是只有記得是不夠的,她想要的更多更多……幾乎沒有耐心再這樣跟他耗下去了,想念像水一樣蔓延,無處不在,睡醒時想起他的臉,買菜時想起他說話的語氣,洗手時想起他襯衫上好聞的味道。

    晚潮咬了咬嘴唇。不能心軟,小不忍,則亂大謀。如果這個時候,回到他的身邊,那么他依然只會把她當朋友。

    第二天,佛跳墻的超值外賣,依然準時送上荊劭的診所。

    照舊是二人份午餐,加上免費湯。小沙還特別好心地介紹:“那道牛肉炒河粉倒是沒什么,可這個三味春卷真的很費工夫。我看著晚潮姐做的,春卷皮都沒去外面買,她嫌不好,是自己用米粉做的,大米要提前泡上兩天,然后用碾子碾得細細的,再抹在竹篦上,一張一張地曬出來,還要在新鮮的葦葉上晾透,晚潮姐說了,這樣春卷皮才會有一種類似粽子的清香味。餡料是肉蓉蝦蓉蛋末粉絲,還特別加了一點魚露,味道特別的鮮。不信你們嘗一嘗!”荊劭坐在桌邊,裝作沒聽見。

    第三天,肉醬蒜頭通心粉,檸檬汁西芹沙拉。

    “我還以為晚潮就中餐最拿手。”思甜驚嘆,“原來不是,她炒的通心粉才是一絕!”

    “荊,要不要來嘗嘗?”竹青看著荊劭,雖然……跟晚潮都串通好的,可這樣下去到底他們兩個要僵持到什么時候?

    “他這兩天胃口不好,不用管他。”思甜替他回答。

    荊劭額上的青筋慢慢浮現,雞腿飯吃到嘴里,像石子般噎在喉嚨里咽不下。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難吃的雞腿飯!

    第四天,茄汁釀蘑菇,南乳煎生蠔,配鱈魚豆腐湯。

    第五天,鳳梨咕k肉,豆豉油麥菜,配紫菜排骨湯。

    荊劭簡直就要患上午餐恐懼癥。滿屋子都是誘人的香氣,思甜跟竹青還一邊吃一邊嘖嘖贊嘆,他就算再怎么餓,也總是吃不下去。

    饑火中燒。又或者,是妒火中燒。沒出息到了極點,他居然跟竹青和思甜這兩個丫頭吃起醋來了!她們可以每天游哉優哉地出入佛跳墻,可以在電話里跟晚潮有說有笑,就只有他,眼睜睜地看著卻無計可施。

    好幾次都差點撐不住要去找晚潮,可是這成什么話?她根本就擺明了跟他一刀兩斷。她喜歡跟誰來往就跟誰來往,喜歡為誰燒菜就為誰燒菜,他管得著嗎?

    終于到了下班的時候,荊劭一眼看見竹青和思甜正早早地收好了東西,準備往門外蹭。

    “慢著!”他叫住竹青,“這么急,去哪里?”

    “去對面啊。”竹青順口答,“我答應晚潮去試她的新菜。”

    “今天不行,你們兩個都留下來加班。”荊劭面無表情。

    “為什么?!”竹青和思甜面面相覷。

    “外面一堆病人還沒走光,你們都近視了?看不見?”荊劭的語氣不善。

    “可是以前你一個人不是也可以應付……”思甜忍不住抗議。

    荊劭手里的資料“啪”的一聲,重重拍在桌子上,“那是以前!今天不行。今天不加班也可以,明天后天你都不用再來了。”

    “你這……”思甜剛要跟他爭辯,竹青偷偷一拉她的衣角,在她耳邊小聲嘀咕:“算了,這個時候你干嗎跟他來硬的?幫晚潮是要幫的,可也犯不著這樣找死嘛。”

    “哦。”思甜只好作罷,但是猶自有點不甘心,還在小聲嘟囔;“就會朝我們兇……那咱們不去了,晚潮怎么辦?她今天晚上要招待客人、還要做菜、小沙又要出去送外賣……”

    “那也沒辦法,佛跳墻剛剛開業,鋪子租金又那么貴,怎么請得起伙計。”竹青嘆口氣,“我看晚潮手里的錢就快不夠周轉了。”

    她們兩個在墻角小小聲地說話,荊劭全神貫注地豎起耳朵聽。表面上是正襟危坐地寫著方案,其實一口大氣都不敢多出。她們說什么?晚潮的佛跳墻不夠錢周轉?

    她到底懂不懂做生意啊?明明就沒什么錢,還敢開店!

    “荊醫生——”旁邊正在等他診斷的病人,疑惑地看著他的筆尖在紙上停頓不動,他怎么了?

    荊劭終于忍不住咳嗽了一聲,問竹青:“你剛才……說什么?”

    “沒有啊。”竹青否認,“我在勸思甜留下來加班。”

    荊劭只好咬咬牙,要忍耐。這會兒工夫跟她們打聽晚潮,叫他面子往哪兒擱?再說,他明明知道,問了也沒用,她倆哪會透露晚潮的消息給他?

    他身邊那位舉著腿一動也不敢動的老兄,急得汗都快下來了,今天荊醫生是怎么了,他沒事吧?明明叫他過來換藥,腿都舉了半天,他都好像沒看見!“荊、荊醫生……”他不得不再次小聲提醒荊劭。

    “什么事?”荊劭回過神,按下心里的浮躁,鎮靜地看了一眼對面的病人,“藥換完了嗎,慢走,換下一個。”

    “荊醫生!”對面那位終于忍無可忍地慘叫,“還根本沒輪到我換藥啊!”

    “哦。”荊劭尷尬地站了起來,“那……換藥是吧,這邊來。”

    竹青跟思甜傻眼地看著他,這個玩笑真是開不得了,再這么下去,非鬧出人命來不可。竹青搖了搖頭,嘆息:“你看看荊,真是……唉。”

    思甜拿出手機,“我給晚潮打一個電話。”

    對面佛跳墻的廚房里,晚潮正在把點心坯子放進烤箱里,按了開關,卻忘了按下定時鈕。看著烤箱上紅色的指示燈亮了起來,忽然想起那天夜里,荊劭在沙發上抽煙,那紅色的煙頭在黑暗里一閃……為什么每一件事每樣東西,都好像能令她想起,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那些莫名其妙的細節?

    靜靜地靠著烤箱發呆。都已經一個星期了。開這間佛跳墻的時候,不過是開給荊劭看的;可是真的開業了,生意居然比預計的好很多,甚至已經有人開始打電話訂桌子了。現在外面就還有一桌客人,他們觥籌交錯的熱鬧喧嘩,隔著廚房門都能聽到。

    可再怎么熱鬧,也不能叫她歡喜,因為她等的那個人,還一直沒來過。

    “嘀——”大圍裙的口袋里,手機在響,掏出來一看,又是思甜。她在那頭嘆氣,“晚潮,你到底還要等到什么時候啊?都一個禮拜了!我看你那個計劃還是放棄好了,荊劭那家伙怕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到時候你們兩個還沒進展,診所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晚潮頭大起來,“他又找你們麻煩啊?”

    “豈止是找麻煩而已,他叫我跟竹青留下來加班,還差一點就把我炒魷魚了……我怕你還沒等到他,我就已經先掛了。”

    “我也就快沒招了,就最后一天,過了今天,如果他還是沒動靜,我就放棄。”晚潮咬了咬嘴唇,輕輕關上電話。

    思甜說得沒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她真是等夠了,這輩子所有的耐心,都在這幾天工夫里消磨得一干二凈。只要過了今晚,明天就一定找上他診所!他就只不過想要做朋友?好啊,那就做朋友好了,這只豬,等他聰明起來怕是要下輩子了。

    回頭看一眼炭火爐上那罐湯,小小一點微藍的火苗,靜靜舔著壇底,打開蓋子看看,湯色清澈如水,可是濃香已經四溢開來。準備了這么多天的佛跳墻,火候終于差不多了。所有的材料,都挑最好的買;單是骨湯就要提清好幾次,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了什么,花這樣的心思。

    “小沙!”晚潮揚聲叫,“送外賣——”

    就一次,最后一次,要是再看不見荊劭的話,就再也不打他的主意!

    已經八點了,荊劭診所里擠擠攘攘的病人,終于慢慢地散了。

    思甜和竹青還在忙著收拾藥品器械,荊劭擦了把額上的細汗,拉把椅子坐下來歇口氣。不知怎么了,胃里隱隱作痛,中午那盒外賣早就冷了,還在桌角擱著。晚潮真是把他的胃口養嬌貴了,什么毛病不好學,學會挑食!

    晚潮……她在做什么?窗子對面,隔著街,佛跳墻正燈火通明。

    “叮——”門外有人按鈴,他回過頭,潔凈的落地玻璃門外,是小沙那張笑容可掬的臉,手上還墊條毛巾,捧著一個大肚陶罐。

    思甜剛從配藥房出來,還來不及過去開門,荊劭已經“呼”的一下站起來,一把拉開門,“又是你!”小沙嚇了一跳,囁嚅地答:“對啊……思甜姐不是說加班嗎?我來送湯給她。”

    思甜趕緊過來招呼小沙,“快進來,嗯,真的好香,這又是什么?”

    “我們的招牌菜,佛跳墻。”小沙趕緊雙手奉上陶罐,“晚潮姐還說,有個典故呢,什么……壇啟葷香飄四方,佛聞棄禪跳墻來,對,就是這句。就說這道湯煮出來的味道實在太誘人了,就連廟里的神佛都會丟了經書跳墻出來吃呢!”

    雖然說得夸張,可那蓋子都還沒揭開,濃郁的香氣已經鉆了出來,饑腸轆轆的思甜忍不住就差點雙腳一軟,“她還真的會做這種東西……我真是愛死晚潮了!”

    荊劭額上青筋一跳,大概是今天實在太累了,耐心已經磨到極限,他脆弱的神經實在經不起這種強烈香味的刺激。

    佛跳墻?!她到底還有多少花招?真是受夠了!佛祖會不會跳墻他是不知道,可他是再也不想跟她耗下去了。去他的面子不面子,面子又不能當飯吃!

    “思甜看好診所,我出去一下!”他扯過外套,頭也不回地交待一句,“砰”地摔上門。

    “荊大哥的火氣還真大。”小沙縮了縮脖子,“會不會去找晚潮姐吵架?”

    竹青從里面走出來,“放心,到現在為止,荊劭跟晚潮吵架,還從來沒有吵贏過。再說誰還看不出來,他天天心煩意亂,還不都是為了晚潮。”

    思甜也笑了,“晚潮算得還真準,到了佛跳墻這一天,荊劭果然就忍不住跳出去了。”她伸個大懶腰,“行了,咱們都幸不辱命,快點嘗嘗這罐好湯——下面就看晚潮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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