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佛跳墻》
第(2/3)頁
荊劭,荊劭,天底下怎么會有他這么蠢的男人?
“你不是里面還有客人要招呼嗎?”荊劭還以為她是感激得呆掉了,“我還得回診所。”
“你給我站住!”晚潮伸手把他拽回來,順便實在氣不過,狠狠跺了他一腳,“你拿錢來到底干什么?入股啊?”
“我沒這個意思,你拿著就行了。”荊劭不以為然。
“呵,你還真大方——”晚潮瞄了一眼手里的支票,“這數目都夠我付首期買房子了,是你預備擴充診所的錢吧?行,這錢我收下,佛跳墻從現在開始就算你一半,可別說我占了你便宜。”她越說越氣急敗壞,“以后我的客人就是你的客人,我賺你就賺,我賠你就賠,我們兩個終于可以哥倆好地搭檔做生意了——你還站在這里呆著做什么,還不進來幫忙招呼生意?”
她不由分說地把荊劭拖進佛跳墻,一桌子客人正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們。
“荊——”宋英勛這回又站了起來,“來來來,這邊坐!平常我都不夠面子請你出來,今天可趕了一個巧。”他忙著幫荊劭騰出座位,“我還真得好好敬你幾杯!”
“你先不用忙,以后有的是機會,現在荊劭也算佛跳墻半個老板了。”晚潮把宋英勛按回座位上,“就算有人要敬酒,也還輪不到你。”她回頭朝荊劭一笑,暗暗地咬著牙根兒,“來啊荊醫生,請坐,今天這瓶酒算我的,我就借這瓶酒,慶賀你投資入股佛跳墻。”
荊劭尷尬起來,“還慶什么賀,你跟我……”
“少廢話!你跟我,你跟我怎么樣,咱們就是好朋友,好兄弟,擱在古代咱們立刻就應該插個香頭拜把子了。”晚潮沒好氣地拿過桌上剛才那瓶紅酒,往面前的杯子里斟,可是不知道怎么了,酒隨著她的手簌簌地抖,慢慢溢出杯沿,滴落在米白色的桌布上,迅速暈開。
她不說話地倒滿兩杯,一杯給荊劭,一杯握在自己手上,“這一杯,是謝謝你,在我臉上有傷的時候,沒地方可去的時候,讓我住在你家里。謝謝你給我煮的面,還有洗頭發換藥做手術,讓我的臉恢復原來的樣子……謝謝你,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助我。”
她一仰頭,酒到杯干。荊劭嚇了一跳,她那一罐啤酒就會醉的酒量,是不是瘋了!但是,這種時候,眾目睽睽,也由不得他反對,只得陪她干了這杯酒。
“好酒。”晚潮嘖嘖贊嘆,“真不愧是澳洲玫瑰莊的酒,我們再來。”她繼續添滿荊劭的杯子,努力鎮定,可是酒還是不聽話地灑了出來。
“第二杯,是賠禮道歉。”她笑著抬起頭,“那天,就是因為我不肯低頭跟鐘采道歉,所以我們才會鬧翻的。現在我跟你說對不起,都怪我,扔掉她的東西,跟她吵架,還趕她出門,終于害得你們不能百年好合。”她再仰頭,又一飲而盡。
“晚潮——”荊劭開始覺得不對。
看著她這么豪氣萬丈地喝酒,他忽然覺得心里“咯噔”一下,沒來由地揪緊。
“你到底喝不喝?我這么有誠意,你都不給面子?”晚潮一拍桌子,兇巴巴地瞪著他。
荊劭只好再喝一杯。
“師姐……這酒可不能這么喝,會醉的。”宋英勛想阻止。
“我會醉?”晚潮嗤之以鼻,“我謝晚潮別的本事沒有,就是酒量好。”她不理會他,只管倒酒,咦,兩杯酒下肚,果然壯膽,手也穩了下來,酒穩穩地斟進杯子里,剛好滿杯。
“第三杯……”她放下酒瓶,看著荊劭,“是祝賀我自己,終于有一天,成了你的好朋友了。也不枉我費心費力地幫你煮飯打掃,養花養草,教你泡妞,陪你喝酒。”她忽然有點說不下去了,頓一頓,才接了下去:“在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演著一個什么樣的角色,我到底是你的什么人呢,荊劭?病人、房客還是家務助理?又或者是搭檔?紅顏知己?狗頭軍師?現在好了,我總算知道答案了,我們是朋友。”
也不再看荊劭的臉色,她把酒飲盡,杯子往桌上一扣,“今天晚上,小沙送去的那盅佛跳墻,你沒嘗一嘗嗎?我猜你沒嘗過,不然就不會這么大火氣地跑來。真是可惜,這盅湯,只是熬骨湯就熬了三天,又用了金錢鮑、天九翅、魚唇、蹄尖、羊肘、鴿蛋、肚片、鴨肫、海參、蹄筋、火腿、干貝、冬筍……這些材料,每一樣的刀工火候都不同,下鍋之前,有蒸的、氽的、過油的,只說那個熬湯用的壇子,就是十年的陳紹,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而且只能用燒木炭的炭火爐……都想不起費了多少工夫,大概這輩子,我也就只做得出這么一壇佛跳墻。”
她大約是酒意上涌,喃喃地自言自語:“今天晚上,你要是錯過,以后就再也吃不到了……呵呵,還說什么,壇啟葷香飄四方,佛聞棄禪跳墻來?誰寫的這種歪詩,起的這種名字,真笑掉人大牙了,禪是那么好棄的嗎?”她低下頭,看著桌布上那暈漬開的一大團酒漬,下意識地捉起圍裙一角擦了擦,她用心縫的那只十字繡卡通豬,終于逐漸被酒漬染得面目模糊。“荊劭,其實,鐘采就是你的禪。”
荊劭怔住,不能言語。酒添三分色,她容光照人,可是那種語氣……那種語氣,不知道為什么,聽得他心里忽然不是滋味。她只不過是淡淡地說著她的那盅佛跳墻,甚至還帶著一絲微笑,可就是沒來由地,他心口傳來一絲絲深深的悸痛。
驀然想起她第一次,蒙著雙眼,為他做的那盤火腿蛋炒飯;她為了洗不洗碗,跟他討價還價;在洗手間門口,因為扔掉鐘采的東西,她還挨了他的罵……神思忽然有片刻漂浮在空中,記憶在心底半明半滅地雜亂閃過。
第一次吃她做的紅燒肉跟圓蔥燒賣,抬起頭,看見她眼底一抹那么溫柔的神情。第一次煮面給她,她一邊挑剔,一邊吃得碗底朝天湯都沒剩。第一次坐在露臺上跟她聊天喝啤酒,她還教他謝氏泡妞秘笈,當時的星光,美麗如童話一般。
想起她握著他的手,說:“我就只相信你,荊劭。”
想起她烏黑清澈的眸子,發絲間浮動的暗香,想起她穿著他的大襯衫,卷著袖子,腕上一串精致的翠玉繩結。
一時間,各種雜沓的零碎的舊日片斷,忽然一起涌上來,就連荊劭自己,也從來沒曾察覺,他記得是這么清晰這么鮮明,清晰到當時的一舉一動,每個眼神,每句話的語氣,當時的星光和香氣……
原來!他忍不住震驚,原來,這些一直就藏在他心底某個角落里。
晚潮……他和她,明明……這算怎么一回事?!在這念頭閃過的瞬間,荊劭差一點被自己嚇住了。
正在心頭混亂,空氣里忽然傳來“噼啪”一聲輕響,一片漆黑。怎么了?荊劭的反應有點遲鈍。
“怎么回事……”
“停電?”四周人聲雜沓。
“廚房里的烤箱!”是晚潮的聲音,“忘了定時了——糟啦,一定是保險燒斷了。”
荊劭摸著黑找過去,居然正好拉住她的手臂,“電閘在哪里?”
“我自己會修。”她掙脫了他的手。
“晚潮!”荊劭叫了一聲,可是聽不見回答,她的腳步聲匆匆往廚房那邊去,走得太急了,還“砰”的一聲,帶翻了身后一把椅子。
呵,痛死了!晚潮揉著膝蓋,摸著墻壁一瘸一拐地往廚房走,這一下撞在椅子角上,撞得可狠,一定淤青一大片。當初在荊劭家的時候,蒙著眼睛走來走去,也沒這么倒霉,撞瘸了自己一條腿。不過這都得怪他,要不是他沒頭沒腦地闖進來,還把她氣得半死,怎么會忘了廚房里還烤著點心忘記定時!
好不容易摸到了櫥柜,摸索著翻出一根蠟燭,卻又到處找不到打火機。明明記得以前買過一只啊……
“嚓”的一聲,黑暗里亮起一束光,一只打火機出現在她眼前。
晚潮抬起頭,正對上荊劭的雙眼。晚潮心里打了個突,“你……你進來干嗎?”
“修電閘。”他回答,拿過她手上那支蠟燭,點了起來。晚潮搬過椅子,沒好氣地推開他,“行了荊醫生,怎么敢讓你操心,修電閘修水管這種事,我也很在行。”
“看你這一身酒氣,還不趕緊下來——”荊劭伸手拉住她,卻不提防晚潮一個沒踩穩,身子一歪,正好被他這么一拉——“啊呀!”
撲通!哐當!
“你干嗎!”“沒事吧?”椅子翻了,兩個人跌成一團,蠟燭飛到了墻上去,倏地熄滅。荊劭本能地接了晚潮一下,可是倉促間哪里接得住,直接被她連人帶椅地砸到地上來,幸好還是背部先著地,不然真會腦震蕩。
黑暗里,兩個人有片刻反應不過來的寂靜。
“呵,呵呵……”呆了半晌,晚潮忽然小聲笑起來,笑得話都說不勻了,“叫你、叫你不要過來……你看……”
荊劭卻不出聲,心頭一陣跳,晚潮,晚潮就在他的懷里。
她摔得爬不起來,卻不喊痛,只是一徑地笑,他墊在她身子下面,只覺得她笑得身子都在輕輕地抖,語不成聲,也不知道摔跤這件事,到底有什么好笑?她一定是醉了。
“每次跟你在一起,就會燒糊了東西……還有上次那個鱔魚羹……”她勉強地止住笑,自言自語,也不知道說些什么。
“晚潮。”荊劭輕輕嘆口氣,攬住她,撐起身子,“你醉了。”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