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佛跳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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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她老實地回答。這次,這次是真的。她的手跟腳已經開始不聽使喚,好像踩在棉花堆里,只有神志是清醒的。
黑暗里,想起他怎樣一圈一圈,解下她臉上的紗布,想起燈影底下,他那么好看的眉和眼。
其實她不是沒見過比他好看的男人,甚至在第一次剛剛看見他的時候,還覺得他真的很落拓。他對她,也絕對不是最溫柔。他縱然聰明,那也只不過用在手術臺上。真想不出,到底是為什么,就在那一刻,就因為那一眼,她的心,忽然為之一傾。
“你今天,記不記得刮胡子?”她伸手摸索他的臉。聽見自己的聲音,輕輕在兩個人之間狹小的空隙里飄蕩。
今天,他一定是刮過胡子的,因為她聞見他身上剃須水的味道,而且就是她買的那一款,藍色瓶子的阿迪達斯。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地找借口,也不是不知道,這個借口實在爛得很,但是沒有辦法,她已經管不住自己這只手。太想念,太渴望,太想摸一摸他溫暖的臉。熟悉的輪廓,陌生的觸感。
“晚潮……”荊劭一震,她的手在他臉上,輕輕從鬢邊,到額角,再下來,順著鼻梁觸過唇角,柔軟細膩,輕若羽毛,手心里依稀還帶著一絲溫軟的鳳梨酥的香氣,就好像當初,她偷偷把紙包里的鳳梨酥,硬塞進他的口袋里。
這回她在烤箱里烤著的點心,一定又是鳳梨酥。
怦,怦,怦。他的心跳和著她的心跳,一樣急促一樣溫柔。荊劭閉上了眼睛,不敢看她近在咫尺的模糊輪廓,一定是他看花了眼,在這樣的漆黑里,也仿佛看見她晶瑩的眸光。可是不知道怎么了,攬住她的那邊手臂,越來越使不出力氣,好像那半邊身子,都一陣一陣地酥麻,隔著她的衣衫,觸到她柔軟的身體,熱流緩緩沿著指尖蜿蜒地爬了上來,一直躥到了胸口。
荊劭忍不住咬緊了牙關,血管里的血液一波一波地澎湃奔突,似熟悉又似陌生的欲望陡然被點燃,轉眼之間,就成了燎原的火,整個身體都突然緊繃地炙痛起來。
不行,不行,他怎么能對晚潮有反應?!
可是,耳邊聽見她輕輕的一聲嘆息。她的手從他臉上移到他的胸口,緊貼著他激烈的心跳;熟悉的暗暗幽香,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一直到他面前零點一厘米,忽然停住。
淡淡酒氣,淡淡的香,空氣里誘惑的氣息,濃得快叫人窒息。荊劭的呼吸都幾乎停止,等一等,先等一等……可是,來不及阻止自己,就在這一刻,他驀然低頭,吻上了零點一厘米之外,她的雙唇。
出乎意料的柔軟,從來沒有想到的溫軟和芬芳。只一觸,胸口就是一悸,洶涌的欲望,閃電一般貫穿下來,他驀然箍緊了雙臂。
晚潮的手壓在他肩下,像溺水的人抓到浮木一般,緊緊攥住他的毛衣。醉了,真的是醉了,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在做什么,分不清心里是甜蜜還是酸楚,只有他,是她所有渴望的焦點,等了那么久、那么久的他的懷抱!
荊劭的呼吸那么粗重,燙得她炙痛,他的雙臂越箍越緊,可是他并沒有察覺,心動如狂潮,轉眼間沖破了岸堤,一浪接著一浪地涌上來,不知道是誰席卷著誰,在浪尖的漩渦里沉淪——
“砰砰砰——”
寂靜里,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忽然傳來遙遠的巨響,荊劭停了一停。可是神志還漂浮在半空里,一時之間,分不清是什么在響,只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砰、砰!”敲門聲繼續響起來,外面是宋英勛疑惑的聲音,“荊劭!晚潮!你們沒事吧?”
荊劭一個激靈,猝然坐了起來。他——他在干什么?!
晚潮還沒有回過神來,迷糊間低語:“什么聲音?”
荊劭一把抱起她,摸到身邊的椅子,把她放了上去,“喀”的一聲輕響,不知腳底下踩到了什么,彎腰一摸卻是剛才那只打火機。本能地撿起來打亮,火光搖曳地一跳,他也在這一瞬間重重地一震,驀然清醒——晚潮!他居然,占了晚潮的便宜!
荊劭的頭一陣暈。
一定是他出了毛病,剛才到底怎么了,明明就是一直克制著的……
“荊劭!”宋英勛聽不見他們回答,越發急了,剛才好像聽見里面什么東西掉下地的聲音,可是過來一看,怎么又什么都聽不見了?
荊劭來不及多想,先拉開了門,“電閘……壞了……”真要命,他居然有點口吃起來。
好在外面也是黑的,宋英勛也看不見他的臉色,聽見他回答,也放下心來,“先點個火再修嘛,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不用。”荊劭哪敢讓他進來?抬手擦了一把額上的汗,這死胖子還真會挑時候!早知道有今天,當初干嗎那么多事,深更半夜的趕回醫院幫他開刀,隨便讓他死到哪里都成啊。
宋英勛前腳剛走,荊劭就點亮手里攥著的打火機,在墻腳底下找到剛才那根蠟燭,好不容易才點燃,手一直在輕輕打著顫。蠟燭融化的油滴上手背,也顧不得擦一擦,先俯下身去看晚潮。
她沒事吧?有沒有摔著哪里?有沒有被他嚇著了?
燭光搖曳,照著晚潮星光一樣溫柔的眼睛。她的神情是從來沒見過的,嫣紅如酒。
“晚潮……”他叫了她一聲,“你怎么樣?”
她只是微笑一下,不說話,眼神好像找不到焦點。
荊劭汗都下來了,看她這樣子,一定是被他嚇傻了,“我不是……不是故意的,剛才……一定是喝多了。”他開始強為自己找理由,一定要解釋,即便是語無倫次也要解釋,“我沒有那個意思,真的,你不要誤會……你怎么不說話?生氣了?”
晚潮的神色逐漸迷惑起來,他在說什么東西?這個時候,不是應該深情款款地在她耳邊說“我愛你”嗎?
“其實今天我來的時候,就是為了把支票送過來,誰知道會喝酒,還停電……”荊劭被她古怪的眼神看得心里越發沒底,手上的蠟燭又一滴蠟油滴下來,燙得他一痛,可是哼也不敢哼一聲,他活該!居然無恥成這個樣子——喝酒又怎么樣?停電又怎么樣?連他自己都覺得這種借口實在荒謬,難道喝了酒停了電,就可以把人家抱在懷里強吻?“不是,我的意思是說,都是我的錯,你……可不可以,就當今天晚上,什么事也沒發生?”
這輩子,他真從來沒試過這么慌這么慚愧,只怕從今天開始,在晚潮眼里,他就得掛上一只“色狼”的牌子。可是,剛才,他真的就只是一時意亂情迷,身不由己,她明白不明白?!
晚潮逐漸清醒過來。寒意慢慢沿著脊背往上爬,什么,他說什么?
喝多了?不是故意的?當作一切沒發生?!
“荊劭!”她終于忍無可忍地爆發了,“我真是夠了!你再敢多說一句,信不信我立刻讓你變成啞巴?”
荊劭一呆。她居然氣成這個樣子,這下完了,禍闖大了。
晚潮扶著椅子站起來,掉頭往外走,趁她的心臟病還沒發,趕緊離開這頭豬是惟一的辦法。
“晚潮——”荊劭一急,伸手拉住她,“你先聽我解釋。”
晚潮本來就酒意沒消,站不太穩,被他這么一拉,差點又撲進他懷里。轉了轉暈沉的腦袋,她一手拽起荊劭胸口的衣襟,想要拿出所有的粗口話劈頭痛罵他,卻偏偏使不出半分力氣,只盯著他熟悉的淺灰色毛衣上那三粒米色紐扣,心里又是酸,又是苦,終于嘆了口氣,“荊劭……我,認輸。”
這男人,這笨蛋,她已經這樣的表白,這樣的厚著臉皮引誘他,連佛跳墻這樣的壓箱底絕活都使了出來,她實在不知道還能有什么辦法,贏取他的心。真是——黔、驢、技、窮。
“你認什么輸?”荊劭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臉,揣摩她的神色,不知道她莫名其妙說這么一句話,又是什么意思?
晚潮再次挫敗地垮下肩膀。
“我是說……”她從牙縫里硬生生地迸出幾個字,“剛才,我不是因為喝醉酒。”
荊劭一怔,晚潮已經甩開他的手,掉頭出門。
她還說她沒醉?連路都走不穩,兩只腳絆來絆去。荊劭在后面看著她的背影,又一滴蠟油滴下來,他的手一震,她說……剛才,不是因為喝醉酒?那是什么意思?那是不是、是不是就表示……荊劭猝然屏住了呼吸。
不會吧,這種事情就連想也不應該想,難道晚潮也有一點——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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