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沈提燈一直記得那天馬場上的所有細(xì)節(jié)。 在李逢春說完話之后,他便抬起眼眸看李逢春。 李逢春似乎做好了說服他的準(zhǔn)備,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看著他。 那時天很藍(lán),草很綠,沈提燈望著他的臉,過了片刻后才道:“李公子今日邀約沈某而來,便是為了此事嗎?” 沈提燈聲線平緩,似乎并沒有為李逢春的話而有什么動搖之意。 李逢春便含笑點(diǎn)頭道:“我們好友也多年未聚了,今日正好得一見嘛?!? 沈提燈明白了。 根本就沒有什么少時情誼,也沒什么思念,更沒什么好友邀約,李逢春只是受了別人的授意,所以才跑到他這里來搭線。 為的,也只是他查的那一樁案子。 沈提燈在那一瞬間想了很多。 李逢春背后的人是如何知道他要查這件案子的?他的調(diào)令前腳才批下來,后腳便有人知道了,是北典府司內(nèi)部泄露出去的消息嗎? 那又是誰泄露的呢? 他關(guān)在北典府司詔獄內(nèi)的刺客會不會被滅口? 竟然能有勢力滲透進(jìn)北典府司,當(dāng)真是—— 一個個念頭瞬間竄上腦海,沈提燈心底里越來越冷。 方才的所有懶怠與悠閑都蕩然無存了,沈提燈便準(zhǔn)備起身告辭了。 “北典府司的公務(wù),沈某只管聽命,難以做主?!? 他站起身來,雖然神色平淡,但動作卻很利落,他站直身子后,比李逢春要高出來一頭來,他垂下眼眸時,那雙瀲滟的桃花眼里瞧不出任何情緒。 但李逢春感覺到了。 沈提燈很不高興。 他不再是剛才躺在草場里和他敘舊的舊友了,而是北典府司的小旗,他站在這里,看李逢春的眼神,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 李逢春抿緊了唇瓣,卻沒有就此停下,而是繼續(xù)說道:“提燈,我知道你有身世,也不在乎這些,但是,你也應(yīng)該清楚,少一個敵人,總比少一個朋友要好,就為了一家已經(jīng)死掉的人,你要得罪當(dāng)朝后妃嗎?” 沈提燈不言語,只用那雙眼沉沉的看了李逢春許久。 少年時的朋友 早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換了一個模樣,如果他未曾經(jīng)過北典府司的洗禮,他可能會因此而悵然若失很久,但是在北典府司里見過了太多東西之后,他現(xiàn)在并沒有很難過。 他只是有些失落,一點(diǎn)點(diǎn)而已。 沈提燈突然發(fā)現(xiàn),北典府司詔獄里有詔獄的好處,那里沒有謊言,只有赤裸裸的真相。 總好過在此刻,他沉浸在過去情誼里的時候,突然被人捅了一刀。 披著柔情衣裳的毒.藥,和血淋淋的真相,他只會選后者。 他寧愿做一個滿身是傷的清醒人,也不愿意沉浸在虛假的情誼中。 “李公子。”一陣春風(fēng)襲來,將二人身上的衣料都吹得飄動。 終于,沈提燈開口了,他的語調(diào)暗沉沉的,冷嗖嗖的落下,聽起來比北風(fēng)還刺骨。 “北典府司有令,大奉律法在上,沈某無錯,又何懼之有?” 他答完,轉(zhuǎn)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李逢春站在沈提燈身后,唇瓣張開但欲言又止,只有些犯愁的盯著沈蘊(yùn)玉的背影看。 他不僅沒有把事情辦成,好像還得罪沈蘊(yùn)玉了。 李逢春隱隱覺得有些煩躁,這樣的話,他該如何與貴妃交代呢? 沈提燈從馬場上離開后,并沒有先回沈府,而是先去了一趟北典府司。 他親自看過了那個刺客的狀態(tài)后,確定這個刺客不會死,又找了跟在他身邊兩年的校尉,讓對方全天盯著這個刺客,不允許任何人提審、食水也要注意。 他怕這個刺客被人滅了口——對方都能知道他準(zhǔn)備去東津查案,想來是在北典府司內(nèi)有些人脈。 如果刺客被滅口了,他后續(xù)回來的調(diào)查會受阻。 而讓一個刺客死掉太簡單了,也許是被人提審,也許是送過去的吃的有點(diǎn)問題,也許是被人稍微為難一下,反正一個刺客,在北典府司內(nèi)是死了都沒人查。 而沈提燈現(xiàn)下也不過是一個小旗,他甚至都沒有自己的固定牢房——那是總旗才能有的。 等級不夠,也就無法將他的犯人牢牢摁住,所以只能花心力,不要讓人碰他的犯人。 把他的刺客安置好了之后,沈提燈才回了沈府。 沈府依舊是他記憶中的模樣,亭臺水榭,假山回廊,他路過一片湖邊時,一眼望去只能瞧見錦鯉——還沒到夏天呢,蓮花還沒重新長出來。 他便想起來他幼時的事,那時候他調(diào)皮,看見湖邊上有滿湖的蓮花,便抽出父親給他做的小鞭子,對著湖面一頓啪啪亂抽,抽的水花四濺,把蓮花抽散,無數(shù)瓣花瓣在水面輕輕蕩漾,一尾錦鯉偶爾游過,便會銜走一瓣花瓣。 偶爾他把湖面搞的分外狼藉,便會被母親斥責(zé),他有一次還被母親抓了個正著,急急忙忙逃跑時,在被雨淋濕的小橋上摔了個跟頭,但他不敢停下,所以手腳并用繼續(xù)往外爬。 那個時候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他只要一回頭,眼前還會出現(xiàn)母親那張半是絕望半是無奈的臉。 他原本緊繃的心緒也在這一刻漸漸放緩下來了,他抬腳,走過長長的木橋,去到了父親的書房。 父親的書房很大,門口栽種了兩顆松柏樹,四季常青,厚厚的針狀葉片在早春中舒展著枝丫,深深淺淺的綠迎風(fēng)招展。 父親的書房很重要,里面放了不少東西,所以四周也有很多私兵守著,只不過有的藏在房檐上,有的縮在角落里,都是不容易被人瞧見的位置,沈提燈瞧見了,也當(dāng)自己沒瞧見,只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書房。 以前書房的窗戶總開著,一眼望進(jìn)去,便能瞧見文案。 父親的書房其實(shí)已經(jīng)很少用了,他后來經(jīng)常去廂房里辦公,只為了能與母親多膩歪一會兒,所以書房便空下來,空了幾年后,反而給沈提燈用了。 每每沈提燈遇到不懂的事,會來父親的書房里問父親。 現(xiàn)在父親不在,他就站在父親的書房門前,問問他自己。 他想怎么做呢? 他不是會被一點(diǎn)過去的情誼綁架的人,他也不是會為蠅頭小利和一點(diǎn)威脅而改變目標(biāo)的人,只是他要想清楚應(yīng)當(dāng)怎么做。 現(xiàn)下這群人先找了他,試圖從源頭將這件事給摁下去,但是如果摁不下去,這群人又會找誰呢? 他不會為了一點(diǎn)小事而屈尊,那其他人會不會呢? 東津的人會不會? 他若是到了東津,被人捅上一刀又該怎么辦呢? 到了東津,雖然不至于到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地步,但是也是人生地不熟,而查案這種事,本來就艱難,若是被人橫加阻攔,怕是會花很多功夫。 沈提燈不想打一場敗仗,所以他只能反復(fù)的在細(xì)節(jié)上下功夫,將所有事情都細(xì)致的剖析開,一遍不夠就再來一遍。 他在父親的書房前站了半晌,然后連夜回去收拾了東西,召集了校尉,上馬直奔東津。 東津是一個臨海的城,同時也是一個巨大的港口,一整條海岸線上全是港口,東接?xùn)|海,北臨游牧,東津大,居不易,他們要走遍東津的土地,去翻找藏在所有陽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里的秘密,去掰開死人的牙縫調(diào)查。 而他們要去查的那一座小城,距離京城足足有半個月的路程。 沈提燈又叫人拿來了一路往返的地圖,對路程和食宿有了個數(shù)之后,又找了找東津的一些官員,看看那些是需要他注意的。 他做完這些之后,已經(jīng)是子時夜半了,他的十個校尉雖說都是半夜被叫醒,臉上還帶著倦容,但是見了他,便都精神抖擻,夾緊馬肚,挺胸抬頭的看著他。 “出發(fā)吧?!鄙蛱釤粢呀?jīng)脫下了那一身天藍(lán)色的武夫袍,重新?lián)Q回了湛藍(lán)色的飛魚服,頂著那張與沈蘊(yùn)玉如出一轍的玉面,道。 他離開沈府前,他的父母還在江南,所以他便和沈府書房門口的兩顆老樹道:“提燈先行一步?!? 我父,我母,且佑我一路順風(fēng)。 讓我去瞧瞧這大奉山河,到底是律法做主,還是那群只會食民脂民膏的廢物做主! 少年人滿腔熱血,一身傲骨,縱馬踏上了新征程。 對沈提燈來說,京城以外的世界,一切都是未知的,因此,也一切都是有趣的,不管是什么樣的,他都要來見一見。 彼時正是大奉十八年的初春,夜深霜重中,這時的沈蘊(yùn)玉和石清蓮在江南處做客查案,他們忙碌起來的時候,偶爾會想一想自家的孩子在做什么。 這時候,京城的信還沒有落到江南里來,沈蘊(yùn)玉和石清蓮在江南水中飄蕩,還不知道,他們家的小提燈已經(jīng)縱馬出京城,自己奔赴百里去查案呢。 若是他們知道了,說不定還要感嘆一句: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天上的明月高懸,照著整個大奉,照著繁華熱鬧的京城,照著混亂無序的西疆,照著春綠水暖的江南,照著浪潮翻涌的東津,照著廣袤無垠的北漠,照著這世間萬物,照著世上的每一個人。 誰能沒見過月亮呢? 月亮又能沒見過誰呢。 歲月更迭,時過境遷,這代人的故事悄無聲息的翻向了下一頁,譜寫出了下一代春綠的故事。 恰逢一陣夜風(fēng)希襲來,撩起衣袍,卻吹不動沈提燈的決心。 他那雙桃花眼在夜色中亮的驚人。 山高路遠(yuǎn),他便來縱馬走天涯啊,好的壞的,都讓他來瞧一瞧吧。 “駕——”! 把他的刺客安置好了之后,沈提燈才回了沈府。 沈府依舊是他記憶中的模樣,亭臺水榭,假山回廊,他路過一片湖邊時,一眼望去只能瞧見錦鯉——還沒到夏天呢,蓮花還沒重新長出來。 他便想起來他幼時的事,那時候他調(diào)皮,看見湖邊上有滿湖的蓮花,便抽出父親給他做的小鞭子,對著湖面一頓啪啪亂抽,抽的水花四濺,把蓮花抽散,無數(shù)瓣花瓣在水面輕輕蕩漾,一尾錦鯉偶爾游過,便會銜走一瓣花瓣。 偶爾他把湖面搞的分外狼藉,便會被母親斥責(zé),他有一次還被母親抓了個正著,急急忙忙逃跑時,在被雨淋濕的小橋上摔了個跟頭,但他不敢停下,所以手腳并用繼續(xù)往外爬。 那個時候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他只要一回頭,眼前還會出現(xiàn)母親那張半是絕望半是無奈的臉。 他原本緊繃的心緒也在這一刻漸漸放緩下來了,他抬腳,走過長長的木橋,去到了父親的書房。 父親的書房很大,門口栽種了兩顆松柏樹,四季常青,厚厚的針狀葉片在早春中舒展著枝丫,深深淺淺的綠迎風(fēng)招展。 父親的書房很重要,里面放了不少東西,所以四周也有很多私兵守著,只不過有的藏在房檐上,有的縮在角落里,都是不容易被人瞧見的位置,沈提燈瞧見了,也當(dāng)自己沒瞧見,只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書房。 以前書房的窗戶總開著,一眼望進(jìn)去,便能瞧見文案。 父親的書房其實(shí)已經(jīng)很少用了,他后來經(jīng)常去廂房里辦公,只為了能與母親多膩歪一會兒,所以書房便空下來,空了幾年后,反而給沈提燈用了。 每每沈提燈遇到不懂的事,會來父親的書房里問父親。 現(xiàn)在父親不在,他就站在父親的書房門前,問問他自己。 他想怎么做呢? 他不是會被一點(diǎn)過去的情誼綁架的人,他也不是會為蠅頭小利和一點(diǎn)威脅而改變目標(biāo)的人,只是他要想清楚應(yīng)當(dāng)怎么做。 現(xiàn)下這群人先找了他,試圖從源頭將這件事給摁下去,但是如果摁不下去,這群人又會找誰呢? 他不會為了一點(diǎn)小事而屈尊,那其他人會不會呢? 東津的人會不會? 他若是到了東津,被人捅上一刀又該怎么辦呢? 到了東津,雖然不至于到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地步,但是也是人生地不熟,而查案這種事,本來就艱難,若是被人橫加阻攔,怕是會花很多功夫。 沈提燈不想打一場敗仗,所以他只能反復(fù)的在細(xì)節(jié)上下功夫,將所有事情都細(xì)致的剖析開,一遍不夠就再來一遍。 他在父親的書房前站了半晌,然后連夜回去收拾了東西,召集了校尉,上馬直奔東津。 東津是一個臨海的城,同時也是一個巨大的港口,一整條海岸線上全是港口,東接?xùn)|海,北臨游牧,東津大,居不易,他們要走遍東津的土地,去翻找藏在所有陽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里的秘密,去掰開死人的牙縫調(diào)查。 而他們要去查的那一座小城,距離京城足足有半個月的路程。 沈提燈又叫人拿來了一路往返的地圖,對路程和食宿有了個數(shù)之后,又找了找東津的一些官員,看看那些是需要他注意的。 他做完這些之后,已經(jīng)是子時夜半了,他的十個校尉雖說都是半夜被叫醒,臉上還帶著倦容,但是見了他,便都精神抖擻,夾緊馬肚,挺胸抬頭的看著他。 “出發(fā)吧?!鄙蛱釤粢呀?jīng)脫下了那一身天藍(lán)色的武夫袍,重新?lián)Q回了湛藍(lán)色的飛魚服,頂著那張與沈蘊(yùn)玉如出一轍的玉面,道。 他離開沈府前,他的父母還在江南,所以他便和沈府書房門口的兩顆老樹道:“提燈先行一步?!? 我父,我母,且佑我一路順風(fēng)。 讓我去瞧瞧這大奉山河,到底是律法做主,還是那群只會食民脂民膏的廢物做主! 少年人滿腔熱血,一身傲骨,縱馬踏上了新征程。 對沈提燈來說,京城以外的世界,一切都是未知的,因此,也一切都是有趣的,不管是什么樣的,他都要來見一見。 彼時正是大奉十八年的初春,夜深霜重中,這時的沈蘊(yùn)玉和石清蓮在江南處做客查案,他們忙碌起來的時候,偶爾會想一想自家的孩子在做什么。 這時候,京城的信還沒有落到江南里來,沈蘊(yùn)玉和石清蓮在江南水中飄蕩,還不知道,他們家的小提燈已經(jīng)縱馬出京城,自己奔赴百里去查案呢。 若是他們知道了,說不定還要感嘆一句: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天上的明月高懸,照著整個大奉,照著繁華熱鬧的京城,照著混亂無序的西疆,照著春綠水暖的江南,照著浪潮翻涌的東津,照著廣袤無垠的北漠,照著這世間萬物,照著世上的每一個人。 誰能沒見過月亮呢? 月亮又能沒見過誰呢。 歲月更迭,時過境遷,這代人的故事悄無聲息的翻向了下一頁,譜寫出了下一代春綠的故事。 恰逢一陣夜風(fēng)希襲來,撩起衣袍,卻吹不動沈提燈的決心。 他那雙桃花眼在夜色中亮的驚人。 山高路遠(yuǎn),他便來縱馬走天涯啊,好的壞的,都讓他來瞧一瞧吧。 “駕——”!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