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跟著自己的心走-《枯榮界》
第(3/3)頁
重新回到地頭,兩家人沿著一條毛毛道往村莊方向走。梁石頭和金玲跟在后面,一邊走一邊聽家長嘮嗑。金書山說:“大哥,你看這全村都掛除了,就咱兩家還落后哈。”黃士魁說:“咱倒不是差少打幾斤豆,咱是有了大草看不下去眼兒,才舍得出力薅去。”金書山說:“說起來,這農莊院的活真不招人干,看這死熱的天氣,薅草也遭罪呀。”黃士魁說:“是啊,不有那句話嘛,農活兒最累是收大秋,最熱是割麥子,最悶是放秋壟拿大草?!苯饡秸f:“我家令春恨活,還不比老爺們兒少干,回家又做飯又喂豬。中午小瞇一覺,還未解乏,就屋里屋外地喊:‘快,下地了,下地了,再不下地就晚了?!夜媚锉缓靶蚜?,揉著眼睛嘟囔:‘催命鬼!周扒皮!’他那是躡著鼻子跟我倆下地。”
聽見這話,孟令春呲呲笑了:“生在農村活在農村,你就得這樣,不然能過好日子嘛!”金書山繼續和黃士魁嘮嗑:“我閨女晃常就嘟囔說:‘成天跟莊稼活打交道,這么活著有啥意思?!豢箷?,每天中午剛走出胡同,太陽一曬汗就下來了。我這一看呢,可是心疼啊。我就發狠,只要有一點兒希望都不讓她落農村?!泵狭畲赫f:“為了讓孩子脫離農村,書山托人下嗆費了不少勁,可是想走出農村太難了!”金書山說:“咱靠自身條件,就憑長的好就有可能走出去。我想好了,發動三姓的奇潭的還有南方潮汕的親戚,早點給往城里介紹對象,只要堅持做,早晚能成。”黃士魁說:“你頭腦夠精明,想法也對路,我也不想讓孩子在農村窩著。在土里刨食,咋也刨不出金子來?!苯饡秸f:“大哥,能讓孩子脫離農村的那都是能人,數一數咱這村里也沒幾家。說起來我挺佩服你,你家老大進城工作了,如果把石頭也弄進城里那可就美了。”說得黃士魁一時高興,呵呵笑了。跟在后面的梁石頭不自覺地看了金玲一眼,金玲還低頭擺弄被草汁染黃的手指,似乎在揣摩著父親的想法。
薅完東洼地大草,金書山帶著閨女去了三姓城。城里的叔輩妹妹金書霞捎信來,說給金玲尋婆家有了眉目,最好讓兩個年輕人見一面。小伙江鳴,老實本分,是金書霞大姑姐家的兒子,爹媽都沒了,和他大哥住鬼街一處平房東西屋,平時靠給他大哥開大車拉貨為業。兩個年輕人在金書霞家見了面,簡單嘮了一會兒。金書霞單獨問男方:“相中了嗎?”江鳴靦腆地笑了:“老舅母,我是相中了,就怕人家相不中咱?!苯饡揭矄为殕柦鹆幔骸案杏X咋樣?”金玲說:“一般吧,長的還行,皮膚稍稍有點黑,他好像沒主見,說他的大事兒都得聽他大哥做主。”金書霞說:“是,主要是他父母過世早,他是在大哥家長大的?!苯饡嫉男鹤訁侵毙ξ卣f:“我看江鳴配不上玲姐,人長得黑點兒不說,主要是不會嘮嗑?!苯饡寂拇騾侵币幌?,數落道:“小孩芽子,哪都有你,你懂啥?別瞎參言!”問金書山,“大哥,你看咋樣?”金書山說:“只要我閨女同意,我就同意?!苯饡颊f:“這樣吧,我給金玲找份零活,先在城里呆一段時間,讓他倆處一處?!苯饡秸髑箝|女意見,金玲點了頭。
金書霞讓在古城陶瓷廠工作的丈夫給金玲謀了一份力工的差事,主要是從窯洞里往出搬運燒好的過道磚和陶器。工作環境很差,每天都要換上舊外套,雖然捂得嚴實,卻造得像個灰人似的。江鳴一有時間就來金書霞家坐坐,借機跟金玲說幾句話。金玲品了一陣子,卻始終沒有動心的感覺。尤其是趕上好幾頓晚飯江鳴也不走,這讓金玲產生了幾分反感,甚至都不愿與他主動說話了。強忍著工作了一個多月,實在受不了灰塵,就跟姑姑說:“陶瓷廠那活太埋汰,不想干了。”金書霞說:“那行,不干就不干吧。那你和小鳴子的事進展到啥程度了?”金玲遲疑了一會兒,終于說:“姑哇,我不想跟他處了?!苯饡颊f:“怪不得最近這些日子,小鳴子一來,你不愿意搭理人家。那也不能只聽你的,得把你爸找來。”于是金書霞的丈夫往長青村打了長途電話,轉告金書山來一趟三姓城。
金書山到了叔輩妹夫家,把閨女叫到外屋嘀咕起來:“好好的咋說不處就不處了呢?”金玲也低聲說:“我只想跟著自己的心走。內心反感了,處不下去了,而且我也不想在這兒待著了?!苯饡絾枺骸凹热贿@樣,為啥不直接告訴那小伙呢?”金玲說:“小鳴子也是我姑父的親屬,直接說黃不好,更不能讓我姑我姑父在中間為難?!苯饡接謫?,“那你想讓我咋辦?”金玲往里屋看了看,又壓低了聲音:“只要能把這事兒別黃就行!”“那好辦!”金書山眼珠子一轉,元寶耳朵翹了翹,“我按照城里最高行要彩禮,小鳴子是他哥當家,他哥肯定不會答應,不答應就黃了?!苯鹆嵛⑽⑿α耍骸靶?,就看你的了?!?
不出所料,事情的發展果然按照金書山的想法來了。金書山鄭重地向男方提出了彩禮要求,而且那行情是城里最高的。江鳴當時做不了主,說回去跟他大哥商量商量,讓這邊聽信兒。他大哥一聽女方大要彩禮,當即氣翻了:“一個農村的丫頭有啥資格要這么多彩禮!象征性要一點兒彩禮那是人之常情,這么大要彩禮咱絕不接受,咱也不是說不上媳婦,決不能在彩禮上妥協。你趁早讓舅母回話,別處了?!?
早霞謝別天幕時,通往福原方向的長途客車早已出了古城,行進在鄉間的砂石公路上。金書山和女兒座位挨著,他望著窗外徐徐向后移動的景象,忽然嘻嘻笑了:“你姑學說,咱大要彩禮,把小鳴子他大哥氣壞了,說啥也不同意。說小鳴子挺上火,他有心思要成,卻不敢跟他大哥說?!苯鹆嵴f:“他這個人也挺實在,就是沒主見這樣不好。一說啥事兒都說他大哥是咋說的,我都聽絮煩了。你說他這么大的人了自己不當家,啥事兒都讓大哥做主算咋回事兒!”金書山說:“就是,找對象必須得有主見,不能囊囊不揣的。這個不成,咱再尋下一個?!苯鹆岜е职值母觳舱f:“我才十七,不著急,總能遇到相當的?!苯饡秸f:“無論能不能脫離農村,我都不能讓我姑娘委屈一輩子。在找對象這個大事兒上,必須讓我閨女如心……”
午后,爺倆走在長青村中心道上,看見老神樹旁邊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待到近前才看清那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帶丁在罵公冶凹:“你作不作損,你缺八輩子大德了!你王小趕驢不往好道走,喝點兒酒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金書山詢問為啥起沖突,任多優搶著說:“要說,還是怨大舀子,他玩笑開大了。喝點兒酒嘚瑟,說帶丁屁股是馬后鞧。”
任多優和帶丁是很要好的初中同學,自從當了后媽,處處依從帶丁的性子。兩個人經常相伴走動,互相直呼姓名,相處得依然很融洽。吃完午飯,多優招呼帶丁一起去姐姐家串門兒,從前街往后街走,一路有說有笑的。從老神樹下的人群邊上走過時,公冶凹帶著三分醉意沖著帶丁嚷道:“你鞋帶兒開了。”帶丁彎腰察看鞋帶兒,公冶凹指著帶丁的后臀說:“你們看,她這屁股像不像馬后鞧?”這一問,立即引起一陣哈哈大笑。
帶丁受了侮辱,便破口大罵,姚老美攔也攔不住。公冶凹急忙解釋說,“我那不是開玩笑嘛,你咋還急眼了呢!”帶丁質問道:“你那是開玩笑嗎?有這么開玩笑的嗎?我看你是對我有邪心?!惫卑颊f:“就是逗大伙一樂,真沒惡意?!苯饡揭矂裾f:“算了,回去吧,他就是喝點酒逗逗樂?!睅Фs不解氣,指著公冶凹的鼻子說:“是你爹揍的你在這兒等著,你等著,有人收拾你……”抹身一溜小跑,回去搬幫兵。姚老美提醒道:“帶丁她不解氣不會善罷甘休的,大舀子你快躲躲,一會兒錢世海來了,你就麻煩了?!?
錢世海是錢老牤的獨生兒子,生性有些霸道。初中沒讀完就輟學在家,從不到自家田里勞作,整天呆得難受,常出去惹是生非。他也經常往鎮里或縣城跑,與幾個狐朋狗友一起花天酒地飲樂貪歡,花錢如流水。自從錢老牤和黃三怪都在村上共事,兩家走動也越來越密切了,這也給兩家兒女在一起接觸創造了更多的機會。一來二去,錢世海對帶丁產生了好感。
金書山和金玲剛離開,錢世海惡眉瞪眼地來了,他在老神樹下沒有看到公冶凹,問眾人:“大舀子哪去了?”姚老美說:“他自知理虧,早都嚇跑啦。他只是喝多了開個玩笑,不是成心跟帶丁過不去,算了吧,算了吧。”好說歹說,才把錢世海勸回去了。錢世海離開時還罵罵咧咧的:“媽的,能請神不能送神的玩意。要讓我逮著,打你個破頭爛齒,非把你蛋黃子擠出來不可!”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