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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出殯,難掩傷悲-《枯榮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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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春心過世的消息早已一陣風似的傳遍長青村,一些親友早早來黃四亮家幫忙。支賓姚老美吆五喝六,一一安排灶廚師傅和切墩跑堂人手,合計購買肉菜、孝布及其他喪葬用品,還給張嘎咕派活,讓他用稻草編微型糧囤,又對黃三怪嚷嚷:“三怪你給找八個打墓的棒勞力,還需要抬重二十四杠子手外加六個換手。”黃三怪說:“這個事兒好安排,不愁勞力。無論有沒有禮尚往來,遇到出殯這事兒村里爺們兒都沒有袖手旁觀的,咱這就這個習氣好。我老嬸在咱鄉下人緣好,給她老人家抬重肯定是有求必應。”

    公冶山根據死亡日期選了出靈的日子,算在奇潭市已經停尸一天,共停靈五天。然后帶著羅盤戒尺繩,讓黃四亮攜帶鐵鍬木橛等物品,一同去距離椅子圈不遠的黃家墓地,用羅盤定向分金,預留出老憨的位置,勾了杜春心的墓位。

    偏晌,黃四亮從原平鎮安居木工廠拉回一口四六紅松壽材,停放在靈棚里墊起半尺的木楞上。壽材獨幫獨底獨蓋,真正的六塊板。底色朱紅,棺首高翹,宛若一艘大船等待出海。彩繪的門樓蓮花和云紋鳳鳥,還有人物山水孝圖,畫面鮮活,清油透亮。

    金書山圍著棺材參觀了一圈,嘖嘖幾聲:“這壽材真不錯,夠高夠大,孝圖畫的也好。”“這說啥有啥呀!”張鐵嘴兒又講究起來,“據傳,這二十四孝圖是元朝郭居敬為孔子《孝經》作的,古圖有多個版本。運動期間,繁瑣的喪葬風俗程序都被簡化了,連燒紙都偷偷摸摸進行,更別說畫二十四孝圖了。但是從打分產到戶以后,這些老風俗又重新興起來。”話音剛落,曲二秧發現了問題:“你說的是二十四孝,可這棺材只有十二孝嘛!”張鐵嘴兒詳細說道:“畫二十四孝,分全孝和半孝兩種。全孝就是夫妻雙方成對畫,能畫全部內容;半孝只畫夫妻其中一方,只用十二幅孝圖。”姚老美說:“依我看這都是封建的孝道,有的很愚昧,有的也很殘酷。你比方這個為母埋兒,我一看見就渾身不舒服。”張鐵嘴兒笑笑說:“不用太在意孝圖的內容,要的不過是孝的氛圍罷了!”

    “哎,你們說怪不怪?”黃三怪說,“去福原棺材鋪選壽材時,四亮起初選的是橘紅色的百壽棺,比這個還作蹦還沉實,翻了喜材,搭了紅布,往四輪車上抬的時候,不料滑落地上摔破了一個底板前角。摔壞就不能要了,廠子老板讓重新選,四亮這才選了這付有二十四孝圖的。”公冶山分析說:“那說明春心沒相中那付料板,一定是喜歡這付有孝圖的。這就是天意,該是誰的就是誰的。”眾人聽了,都紛紛附和。

    艾育梅來到四亮家,賈來燕讓她看買的東西:“大嫂大嫂,你看看我買的白布,本色白一卷,是給孝子孝女用的;漂白色一卷,是給外拉的用的。”艾育梅摸摸厚厚兩卷白色布匹說:“孝布好像買多了。”來燕說:“我就怕不夠,多的留以后有用。”聞大呱嗒湊過來看:“哎媽呀,慮聯的還挺長遠呢。”姚老美說:“聞大呱嗒嘴一份手一份,明天扯孝布這活就交給你啦。”聞大呱嗒一拍胸脯:“哎媽呀,這活交給我盡管放心,我手頭有準,保證扯的勻乎。”

    公冶山停下手中的紙活,囑咐說:“孝子孝女媳婦女婿是重孝,孝帶長七尺短兩寸,孝衫長九尺短兩寸,女兒包頭布是一丈二尺短兩寸,孝帶系在右邊,孝帶頭一長一短,腰拴一根麻辮,鞋面裹白布。孝服單線縫制,不縫邊。隔輩人孝帶頭系紅布條,再小一輩的系藍色布條,布條嫡孫縫正中,外孫縫外側。侄男外女一律腰扎七尺七寸孝帶,明天入殮后扯孝布……”聞大呱嗒說:“哎媽呀,這么啰嗦,戴個孝帽子或者腰帶子多省事兒。”公冶山說:“老太太臨終特意囑咐,兒女要戴全孝,必須照辦。”聞大呱嗒一伸舌頭:“哎媽呀,這老太太要求還挺多的呢!”

    運送杜春心遺體的大卡車趁著陰云遮月夜色昏暗趕往長青村,一路穩穩地走鄉過縣沒有遇到任何麻煩。大卡車行駛兩個多時辰,到達村西南角黃四亮家院子時,東方天幕露出了一抹魚肚白。

    二祿和劉銀環、三喜子和賈佩綸等直近親屬早已等候多時,見車停下都圍攏過來。跟車的兒子兒媳們下了車,老憨被四亮和香柳從駕駛樓里攙下來,一瘸一拐地看了壽材,然后扶進屋里。杜春桂聞訊,晃著兩條大長腿,跟頭把式地跑來了。她三步并做兩步撲在打開的后車廂板上,一邊拍打一邊哭嚎:“大姐呀——我的大姐呀——你咋這么突然的就走了呀——”杜春桂這一放聲,那張長臉顯得更長了,面目扭曲得有些嚇人。任她頓胸跌足哭一陣,黃士魁這才讓隨后跟來的曲二秧把她架走。

    公冶山被黃四亮請來主持入殮。先在棺木底部鋪七尺等身白布,又放了三張四方麻紙,然后用七枚硬幣呈北斗形壓好,上面放了一床紅色棉褥子。做完這些鋪墊,讓黃四亮掀去了蓋在遺體上的大苫布,大聲吩咐:“一會兒長子捧頭,次子捧腳,侄男外甥一起上前幫抬。”見眾人各就其位,指揮把遺體抬下卡車移進棺內。“來,放駝龍被子上,落靠腿腳,穩正頭部,再往上一點……”

    接著,為遺體整理衣著,蓋上一層黃被子,把歪向嘴邊的咽口錢撥正,在枕頭兩邊放了金銀紙,這才招呼七八個漢子虛合了棺蓋。公冶山吩咐孝女燒三斤六兩紙,把紙灰包成七包存在壽材前邊留用。香柳跪在靈頭前往瓦盆里燒紙,火光映照著她的臉,淚花在眼里閃。

    早飯后,黃四亮結算了運費,打發了大卡車司機。黃士魁把自家的大苫布扛來,領著黃奪黃耷在院子里扎木桿搭靈棚。公冶山把黃紙靈頭貼畢恭畢敬地粘在槐頭中間空位上,只見上面是一行縱向排列的楷書小字,按生旺死絕循環排字讓女逝者占旺。寫的是:

    耋故先妣黃府杜氏諱春心之靈柩

    開了名堂,在靈柩前擺放祭品。前探板上擺了一盞長明燈,一碗倒頭飯,一囤五谷糧。一張黑白遺像立在供桌上,那周正的模樣溫和的神態不時惹來幾聲惋惜幾滴眼淚。遺像前擺了三摞饅頭三樣水果,以及酒盅酒瓶和香碗。點燃的三支衛生香插在香碗里,十分肅穆地繚繞著一縷縷青煙。

    公冶山依靠北炕炕梢柜子,用一把拴了紅布條的剪子靈巧地剪白紙,先剪寶幡后剪幢條,用白紙穗纏高粱桿,做成如同龍頭儀仗一般的幡桿,然后用狼毫毛筆蘸墨汁在飄帶上寫下“金童前引路玉女送西方”。剛寫完,姚老美就嚷嚷:“仙兒,先把大字塊寫了,外面等著貼呢。”公冶山埋怨一聲:“你急啥嘛,其他的幡還沒扎好,不得一樣一樣來嘛。”姚老美嘻嘻一笑:“反正都是你的活,先干后干都是干嘛!”公冶山裁好了白紙大菱形塊,剛要動筆,一扭頭看見鄭校長走進屋來,就把他請到桌前:“來來來,勞駕大校長,給寫副對子,詞在這紙上照著寫就成。”

    鄭校長也不推辭,認真地寫起來。公冶山一邊看一邊說:“論出黑,別人不如我。論寫字,我不如別人。我的字老八板兒,比不上鄭校長行書寫的活。”金書山幫著把寫好的大字塊依次移到炕頭,夸獎道:“老姑夫手巧,確實寫的好。”問公冶山,“人都說你收徒了,要把你這門營生傳給秦黑牛,可有這回事?”公冶山說:“秦黑牛聰明,跟我學出黑也學得挺快,《老黃歷》《玉匣記》《葬經》那些書他都能看明白。”金書山說:“你不怕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呀?”公冶山呵呵一笑:“我歲數大了,還就盼著他早點兒出徒呢!”

    賈大膽看見靠立在炕柜墻角的靈幡,好奇地伸手要去拿,公冶山很嚴肅地說:“別動,這靈幡除了先生和孝子,別人是不能動的,動了你就得扛著。”一聽這話,嚇得賈大膽忙把手縮了回來:“扯呢!不是自己老人誰愿意扛。”又問道,“老人發喪,這靈幡該由哪個孝子扛?有沒有替扛的?”公冶山說:“無論誰發喪,靈幡都應由長子扛。通常情況下,除了孝子,扛靈幡沒有替代的。”

    “這說啥有啥呀!”張鐵嘴兒的口頭禪一出口,人們的注意力一下子都吸引過來,他煞有介事地說,“真有替扛的,北屯魯小摳家就發生過這事兒。”眾人央他快講,他這才慢條斯理地說:“他老媽出殯的時候,他正趕上壞了肚子,剛出屯子他就憋不住要解手,就把靈幡交給了遠方兄長魯大腦袋,魯大腦袋推脫不過,只好臨時代抱著靈幡往前走。走了一程,有人給魯大腦袋掏話,說靈幡沒有替扛的,不是自己老人你咋能扛這個活呢,這對你可不好。魯大腦袋越想越不對勁,就盼著在野地里竄稀的魯小摳趕緊回來。眼看快到墓地了,魯小摳這才捂著肚子跟上來,魯大腦袋要交還靈幡,魯小摳說肚子還不舒服你就扛到地方吧,魯大腦袋說你這是抓冤大頭呢,我替你扛半天夠意思了,說完扔了靈幡就跑了。”眾人聞聽,一陣嘻哈。

    公冶山指使曲克窮把黃紙剪的歲頭紙掛在院門右側。那紙層數是以亡者年齡外加天地兩數確定的,裁成三截如同一串紙骨朵。右側門桿下,曲克窮提著歲頭紙,兩條短腿爬上椅子,探身翹腳試了半天也沒夠著橫梁,看見張嗚哇和秦黑牛夾著長桿嗩吶走來,央求道:“來的早不如來的巧!來來來,幫我把這紙骨朵拴這上面。”秦黑牛把長桿嗩吶交給張嗚哇,替下曲克窮,一翹腳三下五下就把歲頭紙拴在了高處,又嘻嘻一笑說:“翹起腳,夠不著,恨只恨,爹媽給的個兒不高。”曲克窮摸摸后腦勺說:“哎呀,黑牛你跟老姚學屁了!”

    靈棚門口貼出的白紙黑字十分醒目,橫額板上是“駕鶴西游”四個斗方,靈棚兩邊豎板貼上了一副挽聯:

    陣陣清風吹不醒仙人一夢

    濤濤游水流難盡孝子哀情

    十幾對花圈陸續擺在靈棚前兩側,挽聯和花朵在微風中瑟瑟抖動。供桌前方放了三個草墊子,供吊喪跪用。兩個吹手坐到靈棚右邊長條凳子上,把嗩吶接上長桿直抵地面,鼓起腮幫子氣脈足足地吹出一聲聲無比低沉凄惶的哀樂。時有親友前來或鞠躬或磕頭,輪流守靈的孝子孝女都一一還禮。船夫賈永路引著裘環前來吊唁,把腋下夾著的兩捆黃煙紙給了來燕,把裘環扶到靈柩前,十分虔誠地行了鞠躬禮。裘環雙手拄棍佇立靈前,微風時而拂起耳鬢幾縷霜發,念叨:“好人哪,好人哪,聽說你回來土葬,我說啥也得來送送你。我雖然啥也看不見了,可你對我的好我心里還真真的記著呢。”說著,拭了拭潮濕的眼角,來燕忙上前把她扶進屋內。

    時近中午,梁石頭和金玲出現在大門口,一前一后直奔靈棚,聞大呱嗒趕緊扯了兩條孝布給他們扎腰上。看見棺材的一瞬間,梁石頭心被揪得陣陣發緊,頭腦中閃過奶奶往日的許多形象,聽見嗩吶吹響一曲《哭天皇》,眼淚簌簌落下,身子一軟,一下跪在墊子上。金玲隨丈夫一同下跪,磕了三個頭,見丈夫梆梆梆磕頭如雞搗米一般,駭得她一把抱住。梁石頭撕心裂肺地嚎啕:“奶呀——奶呀——”將頭觸在地上,直起腰喊叫一聲,又把頭觸在地上。

    聽見這非常具有穿透力的哀嚎,讓在場的許多親友都為之動容。黃香芪說:“這石頭跟他奶奶真連心哪,聽他哭喪我都受不了了。”聞大呱嗒也說:“啊媽呀,快攙起來吧!別哭壞了這孩子。”剛要去攙扶,孟令春擦擦眼淚,說道:“讓我姑爺兒哭幾聲吧,以后再想哭奶奶也沒機會了。”聽見這話,梁石頭悲又難禁,眼淚如決堤之水奔涌而下,哭喊著:“奶呀——奶呀——”

    見他哭的一塌糊涂,圍觀的人被深深感染,幾個親戚跟著落淚。又一陣哀樂過后,姚老美這才讓艾育花和聞大呱嗒把這小兩口攙起來。梁石頭和金玲緩緩往院外走的時候還一步三回頭,淚眼中有萬般的不舍與無奈。

    霜降尚未來臨,氣溫已經下降,單薄的衣服已經明顯感覺到了寒涼。一早,姚老美提示孝子們燒開門紙,回屋又嚷嚷起來:“先生給摘的出靈日子是陰歷九月十二,看看直近親屬還有沒有需要報喪的,要通知都抓緊啊。”黃士魁問爹:“用不用通知小玉?”老憨陰沉著臉說:“小玉在三姓城師范校教學那么忙,來回折騰個啥,別耽誤課了。頂子請假先回來好幾天了,抓緊讓他回去上班,家里孩子小也需要幫媳婦照顧。還有,石頭也不用來了,他來了只能給我添懊糟。”聽了這話,眾人互相尋看,不知道老憨為啥剝奪了石頭參加喪事的權利。

    黃士魁還是忍不住詢問:“爹,石頭咋惹你生氣了,到底咋回事兒呀?”老憨賭氣道:“哪有像他這樣的孫子,還說她奶是尋短了,難不成是誰給氣受了?還是誰逼她喝藥了?小癟犢子,凈給我上眼藥!”三喜子勸說:“你看你,跟孩子生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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