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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出殯,難掩傷悲-《枯榮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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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閑聊,老丑和莫可挽著婆婆賈佩綸、黃香蘭和黃香芪攙著母親劉銀環也到了靈柩前,杜春桂正扶著靈柩哽咽不止,哭得瘦削的雙肩一聳一聳的,艾育梅、顧小滿、盤妮都上前安慰。剛把姨婆攙扶開,二祿搖晃著水蛇腰,圍著靈柩轉了一圈,抖顫著雙手撫摸棺蓋,悲悲戚戚地喃喃道:“春心哪,春心哪,你多精明一個人哪,七十三那道坎你都熬過來了,你咋還能想不開呢,這得受多大的委屈挨多大的圈憋呀!春心哪,我比你還大呢,想不到你走我前邊去了。今天我來送你,說不上哪天我也是這個樣子……”

    屋里,老憨想起老伴往日種種的好處,內心一陣悲傷,默默地流下了眼淚。三喜子勸說:“別傷心了,七十五也是喜喪了。她七十三那年八月十五犯病,差點兒就送了命,算一算她等于是多活了兩年多,夠本了。”老憨用手背擦擦淚痕,嘆息一聲說:“這我都知道,都知道……”聞大呱嗒跑進來報告外面的消息:“哎媽呀,他二大爺兒拍棺呢,還叨兒嘁咕的,好像說啥想不開、受委屈。”香柳說:“看你說的歇咧搭掌的,二大來吊唁有啥大驚小怪的。”見父親陰了臉下了地,一瘸一拐地往屋外走,忙上前扶著。

    到了靈棚前,只見二祿耷拉著角瓜腦袋,瞇縫著三角眼,厚嘴大唇嗦啰著發黃的大板牙,一邊拍棺一邊嘶聲悲嘆:“細想啊,死了倒比活著好啊!活著有遭不完的罪呀,死了就享福了;活著有顧慮不完的事兒,死了就省心了。啥好的賴的,啥多的少的,啥你的我的,到末了都不重要了。唉,活著是一朵云,死了就全散了……”他對著棺材說話太投入了,連老憨到了旁邊都沒發覺,繼續拍棺叨咕,“想當初哇,也是怪我,是我對不住你呀,我知道你沒少記恨我!想當初哇,也不全怪我,我不該聽我爹的話,讓到嘴的鴨子飛了,還是緣分淺哪!想當初哇,也多虧了我,給你找個實誠的小伙,不然你也積攢不下這么多子女……”

    聽到這兒,老憨氣囔囔道:“想當初想當初,良心都叫狗吃了,還有臉在這翻拾!”二祿一愣,旋即梗起角瓜腦袋立起三角眼,理直氣壯地說:“我,我說錯了嗎?不因為我,你能說上這么好的媳婦嗎?”一句話惹惱了老憨,抓住二祿胸襟,推搡到供桌前罵道:“你扯啥王八犢子?是不是想故意給我添懊糟?你欺負我那么多年,臨了還給我整這一出!”二祿猛地搡脫:“你這不知好歹的,我不稀得跟你理論……”

    話音未落,被老憨一腳踹跪在地,就勢拍打草墊子抱屈,“春心哪,你都看到了吧!看他是咋對我的呀!我可是他二哥呀!”三喜子穿過人群把兩人隔開,豁牙露齒地說:“這還沒下葬呢,能不能讓春心安心地走?這節骨眼你們哥倆還搬爭,讓不讓人笑話?”香柳拉扯父親回屋,老憨還回頭對二祿嚷嚷:“你純粹是貓哭老鼠——假慈悲!”黃三怪指使黃士棟:“四丫子,趕緊把二大爺兒送回家去,別讓他再來了。”黃士棟扶起父親往院外走,二祿還罵罵咧咧:“真是忘恩負義的東西,枉費我當初咋成全他了……”見眾人還在圍觀,姚老美嚷嚷:“該干啥干啥,都準備好出靈。”

    公冶山將一只用來招魂的大紅公雞綁牢扔在了棺材天上,姚老美指揮黃耷黃奪兄弟撤去靈棚。看見黃三怪,公冶山大聲問道:“三怪,杠子手到齊了吧?”黃三怪指著站在靈頭旁邊的一群杠子手說:“三十個棒勞力,一個不少。”公冶山向人群掃了一眼,抬棺的有小伙子,也有成了家的大老爺們兒,而且親屬居多。他招呼曲克窮:“你過來過來,拿五谷囤、長明燈、倒頭飯,還有紙灰包,這些都是姑爺子的活,抓緊收拾一下。”曲克窮挪動五短身材,剛把下葬物品用紙殼箱子收拾走,公冶山便招呼杠子手綁好抬棺的繩子并穿進了杠子。

    出靈的時辰到了,公冶山喊一聲:“長子點棺——”孝子賢孫們都跪在棺材前,只見黃士魁用一根木杠撬動一下靈棺,然后跑到前邊打著靈幡跪著,黃四亮把喪盆高高舉過頭頂。隨著先生喊“起靈——”,早已各就其位的杠子手把靈柩穩穩抬起來,孝子賢孫們又是一片哀嚎哽咽。黃四亮把瓦盆狠狠摔碎在院門口的硬地上,然后和打靈幡的大哥、捧遺像的老弟一同起身,引領靈柩緩緩向院外移動。

    哭聲又起,嗩吶又鳴,如潮激蕩。打條幡球幡的方陣走在靈前,每逢路口或轉彎孝子就迎靈跪地磕頭,送葬的隊伍里不時有一把把黃色的方孔引路錢拋向空中,如同枯葉一樣紛紛散落。觀看出殯的男女老少分列街兩邊,仨一伙倆一串的。有幾個婦女跟隨送葬的隊伍向前穿插,一會兒指前點后,一會兒評頭論足。

    “哎,那個是老三媳婦吧?哭得倒是挺響,就是干打雷不下雨。”

    “那個是老太太的老兒媳婦,哭兩眼通紅。”

    “眼睛紅不一定是哭的,興許那城里的媳婦上咱鄉下沒睡好覺。”

    “要說連心還是親閨女,香柳嗓子都啞啦,說不上哭多少場了。”

    “老長也哭得厲害,跟她老姐姐還是連心呀。”

    聞聽一陣陣嗩吶聲從遠處傳來,不敢參加出殯的梁石頭早已向西跪在大門街上,見那浩蕩的隊伍從中心街路口緩緩經過,深深磕頭嗚嗚哭泣。金玲來扶丈夫:“起來吧,起來吧,那隊伍都過去了!”

    靈柩緩緩抬出北村口,姚老美讓女人們都止步,其他親友跟在靈棺后邊繼續送行。女人們的哭聲又一陣如浪掀起,香柳癱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哀嚎,被聞大呱嗒和任多嬌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拽起來。

    寥廓的蒼天下,霜染的大地更顯清涼寂寞,不時有枯黃的葉子從路兩旁白楊垂柳上隨微風零落下來。一路上,杠夫輪流換抬,向椅子圈緩緩移動。嗩吶聲間歇時,曲二秧忽然說:“老姚,你看這場面,給來一套嗑唄!”有兩個杠子替手也跟著起哄,姚老美并不推脫:“那就整幾句,看看說的帖不帖鋪襯。”說罷念叨起來:

    哭的哭,拜的拜,孝子賢孫跪成排;

    曲一吹,棺一蓋,全村老小等上菜。

    走的走,抬的抬,后前跟著一片白;

    坑一挖,土一埋,從此人間不再來。

    念叨完,還感慨道:“人吶,能開心一天是一天吧。多年以后,誰不是這個結局?所以呀,好好珍惜眼前吧……”眾人夸他有才,編得確實有水平,說的都是實話。

    到了墓地,將棺材緩緩放下,撤了棺杠。在公冶山的指揮下,由黃四亮下到穴中,倒退著把墓底用鐵鍬刮一遍,用鍬橫著打兩道土楞,在墓穴四角各放一個饅頭。做完這些才開始落棺,眾人上前,繃緊兩道大繩,把靈棺移進墓穴。公冶山用羅盤定向,撥棺調向,曲克窮在槐頭放下五谷糧囤、長明燈、倒頭飯和紙灰包。公冶山宣讀過路引后,幫忙下葬的每放一鍬土,黃士魁就把立在棺蓋上的靈幡往上提一下,一次比一次高,第三次舉過頭頂時眾人紛紛添土。

    望著漸漸隆起的一座土丘,黃士魁心里空落。跪下給母親燒紙,忽然想起葬在上江和尚溝的親爹來,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涌上了心頭。見他跪久了,穆逢時和金書山過來把他攙扶了起來。

    燒過五七之后,老憨在四亮家又住些日子,便執意回奇潭市,黃四亮和賈來燕再三挽留也沒留住。時已天寒地凍,老憨穿得厚,捂得嚴,被四亮送上通往奇潭市的長途大客車。

    老憨回到奇譚市臨近柳條河自建區自己那兩間房里,枯坐在炕上,一副頹喪的樣子,望著窗外無聲飄落的雪花出神。由于沒有了女人,屋里少了煙火氣,顯得特別冷清空落。忽然想起小石頭的夢話,挪動沉重的身子到了箱柜前,打開箱蓋,伸手在里面一通翻尋。終于摸出了裝大煙的小玻璃瓶,擰開瓶蓋一看,原有半下的煙土連一塊也不剩。

    他徹底傻了,堆縮在凳子上,小瓶子從顫抖的手中滑落。好久,他嘴唇抽動起來,再也難忍內心翻涌的陣陣哀痛,雙手掩住臉面,放出無比蒼涼悲切的長聲:“啊——啊——老蒯呀,你咋忍心把我一個人扔下呀——”這突兀的哭嚎聲,打破了沉寂,而且一聲高過一聲,附近的鄰居都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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