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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雙瑩眸由于過度的訝異，不自主睜得又圓又大。黑瞳白仁，清冽逼人，碰巧隔在殿宇的裊裊煙絲中，妙似一泓江南早春時(shí)分的瀲滟晴波，在薄霧迷溟之下，越發(fā)光華璀璨。

    見此情形，皇帝漆夜般的瞳仁微一收縮，鳳目流露出剎那間的驚詫之色，唇角隨之牽出一絲淺若行云的笑意。

    孟和汗眼明心亮，即刻低斥一聲：“阿茹娜，快跪下，不得放肆！陛下命你抬頭，你須垂眼抬臉，豈可直視陛下的龍顏！”

    他旋即離座，向皇帝拱手謝罪：“臣教女無方，請陛下息怒。”

    阿茹娜聞言，忽如懸崖勒馬，自瀕死的困局中解脫出來，噗通一聲跪地，將頭垂得極低。

    她的腦中一片混沌，驚惑又茫然，一顆心撲通撲通，幾欲從嗓眼直蹦而出，但圣駕當(dāng)前，唯有拼命壓抑急促的喘息，道：“臣女..….冒犯圣駕，罪當(dāng)萬死！”

    “萬死？”皇帝嗤一下輕笑出聲：“公主生得這般容采奪目，是世間少有的美人，朕一向憐香惜玉，莫說你沖撞朕，即便傷了朕，朕豈又忍心損毀公主分毫。”

    頃刻間，孟和汗頭腦里閃過了許許多多駭人的念頭，他聽聞皇帝內(nèi)寵頗多，自他登基以來，各色各樣的美人被權(quán)臣以各種名目絡(luò)繹不絕地送入宮闈，而皇帝對此總是來者不拒..….到如今.…..他忽覺冷汗涔涔，背后的衣衫已經(jīng)濕透，他心中驀地一涼，斷斷不敢再往下想。

    殿中驀然沉寂，皇帝似乎也察覺是自己言語失妥之故，這才斂了斂神色，稍作分辨道：“朕與裴潁雖是君臣之屬，然打小棠棣之義甚篤，公主乃他未過門的妻子，即朕來日的弟媳，若有絲毫損傷，朕如何去跟他交代。再者，公主在外邦長大，一時(shí)未識(shí)宮規(guī)也是有的，朕自當(dāng)體察，豈會(huì)計(jì)較。”

    他話鋒一轉(zhuǎn)，又含笑道：“精通漢學(xué)的藩外才子朕見識(shí)過不少，外族女子亦通曉漢學(xué)的卻是鮮見，阿茹娜公主，朕來問你，所學(xué)詩文當(dāng)中，可有那一句是你最喜愛的？”

    好容易才勻停氣息，皇帝一發(fā)問，阿茹娜心下又咯噔一跳，額上更是滲出一層薄汗。

    眼皮底下的金磚地面，散發(fā)幽光，映出她驚魂未定的困窘模樣……她突然愣了一愣，那黑金亮光中誠惶誠恐的面容，怎么就是自己了呢？

    她平日在蒙兀，對內(nèi)替父汗管賬持家，在外跑馬射獵，不曾畏懼，如今怎么在中原天子跟前，卻失了風(fēng)范，這一失態(tài)，丟的可是家族的臉面，蒙兀的臉面。

    虧得這一息冷靜，她一壁思索皇帝的問話，一壁放膽去想——刻下窘迫再甚，任我言語再放誕，皇帝也少不得留父汗與連王些許薄面，不至于危及任何人的性命，何況……中原在這皇帝的治下物阜民豐，他大抵是個(gè)明君，我怎么就亂想他是個(gè)不辨是非，濫殺無辜的人呢？實(shí)在是自己過分憂恐了……

    如是心緒一穩(wěn)，便很快有了主意，她暗自思忖再三，又在心中掂量一番，才用漢語徐徐答道：“回陛下話，不怕陛下取笑，臣女最愛的詩文是這一句'妻子好合，如鼓琴瑟'，意為夫妻之間情投意合，琴瑟和鳴，能得永年好合。臣女一介女流，又自外邦而來，區(qū)聞陬見，只求歲月靜好，與夫君廝守至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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