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阿茹娜轉(zhuǎn)過半邊臉,冷冷說道:“那就請陛下告訴我,我到底是誰?以哪一種身份去找您?” 皇帝另一只手也搭上她的肩,悠然道:“她們沒有告訴你,你是朕的萱妃么?” 她猛一回頭,狠狠瞪向皇帝,惠福宮內(nèi)燭火通明,映照之下,她的一雙妙目更是亮得黑白分明。 她一字一頓說道:“可我只知道自己是阿茹娜,是連王世子未過門的世子妃!” 阿茹娜感到皇帝搭在自己身上的雙手驟然一緊,似要將她的肩頭捏碎。 皇帝慢慢俯下身,將頭抵在她的頸窩上,悠悠吸了口氣,她身上的女兒香似乎是最醇郁的美酒,這樣一吸便足夠令他迷醉,連聲音都變得幽緩:“你只怕是病糊涂了,朕怎么記得你的好姐姐阿茹娜,三天前已經(jīng)出閣,今早朕還在德政殿接見了他們,新婚夫妻如膠似漆,‘郎才女貌’,嘖嘖,真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呢。只可惜萱妃你身體抱恙,朕怕你勞累才沒有差人通知,不然…你倒是能再跟你的姐姐見上一面。” 郎才女貌——刻下,這四字尖似利刃,狠狠剜在阿茹娜的心窩上。 皇帝蹭了蹭她的肩膀,低聲一笑:“噢,是了。還有你的父親,布日固德,閨女的婚事一畢,次日他已率眾啟程返回蒙兀,臨行前,他還滿面欣喜,對朕再三謝恩。那也是自然的,得了裴潁如此佳婿,更攀了皇帝的姻親,夠令他老懷安慰了,萱妃,你說是也不是?” 阿茹娜渾身一顫,用力推開皇帝,倏然站了起來退開數(shù)步,她想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他,才察覺自己不會罵人的漢話,不禁氣得滿臉通紅,情急之下,只好指著他憤憤道:“你,你卑鄙!堂堂一個(gè)中原皇帝,手段如此下作,君奪臣妻,有歪倫常,傷風(fēng)敗俗,無恥!無恥!無恥!”她一連說了三個(gè)無恥,“無恥”就是她目前懂得的最惡毒的漢語。 皇帝好整以暇,瞧她氣急敗壞,氣喘吁吁的模樣,嘴角反倒勾笑起來:“愛妃,朕似乎記得,你們蒙兀女子,弟可娶嫂,子可娶庶母,這才是真正的顛倒綱常吧,如今不過是你們姐妹二人各配我們兄弟二人,各得其所,有何舛謬?更何況,先皇的指婚書以及朕的封妃旨上均是寫著納孟和汗布日固德之女,并沒有指名道姓,愛妃怎么可以憑空指責(zé)朕失德呢?” 他漸漸斂起笑意,冷眉一挑,沉聲道:“朕念你大病初愈,一時(shí)神志不清,姑且原諒你的口不擇言,若你再胡言亂語下去,朕可要治你污蔑天子之罪。” 看著皇帝漫不經(jīng)意卻又將一切了然于胸的模樣,阿茹娜滿腔的怒火一分一分冷卻,取而代之的,是不寒而栗的覺悟。 正是這一刻,她才自懵懂中領(lǐng)悟過來,初見那日,皇帝身上透出令她不安的氣息,原來是這一股將人悄無聲息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森厲與陰鷙。 中原人之所以能長踞群雄爭霸的至尊地位,不落蒙兀的赤膊拼殺、明刀明槍的那一套,原來,眼前這種與生俱來的算計(jì)與偽詐才是致勝的根本。 這本性深藏到了骨子里,隨心所欲變幻出一把把殺傷無形的利刃,冷不防將不知就里的人肆意魚肉,甚至了結(jié)。 想到此處,阿茹娜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有些頹敗地撇過頭去,不愿與他對峙,心中再有不甘與冤屈,又能為之奈何呢...... 過得良久,她才輕嘆一氣,無奈道:“您知道實(shí)情不是這個(gè)樣子,可您偏要這樣說,又有什么法子。這里是中原,是你們漢人的地方,我說不過您,您更是中原的皇帝,天下之主,更不容我辯駁。” 皇帝聞言,頗有些意外地輕笑起來:“聽你這樣說,到底是想通了,曉得自己是朕的妃子了?” 皇帝正要靠近,卻被阿茹娜眼角的余光所瞥見,她剎那間嚇得花容變色,又一連退了數(shù)步,急道:“我雖是無知女子,亦知道君上至尊。臣敬君而君不悔臣,請求陛下體察小女子之志,不要將‘愛妃’‘妃子’掛在口頭,使小女子得存僅有的一點(diǎn)清白,若是如此,小女子仍敬重陛下,愿意終身老死后宮而不作多言。” 這話聲音不大,但嚦嚦分明,透著不容反駁的決心,皇帝聽了不由慍怒中生,不悅道:“這話倒教人聽了糊涂,言下之意,你是既要派頭,又要名節(jié)?你封妃的御書就好好的鎖在偏殿,后宮的女子,名正言順的內(nèi)命婦,朕去親近,倒成了強(qiáng)奪婦志的昏君,欺辱臣屬的庸主?照你的說法,合該給你塑碑立廟,成全你的貞潔大義。” 聽他如此羞辱,阿茹娜一口銀牙快將咬碎,委屈得幾乎要滴出淚來。 窘迫間,她心思蘧然一轉(zhuǎn),目光凜然起來,昂首與之對視,正色問道:“敢問陛下,小妹其木格與世子當(dāng)真情誼甚篤么?他們夫妻之間如此和睦,應(yīng)當(dāng)十分有助于皇室與蒙兀的結(jié)誼吧?我只是區(qū)區(qū)擁彗之婦,卑如草芥,不值君王顧慮,萬望俱實(shí)以告。” 皇帝見她神色如此,微一怔住,眸光輕轉(zhuǎn),淡淡道:“不錯(cuò),你應(yīng)當(dāng)清楚,匹配宗室乃先皇對爾等一族歸降的嘉獎(jiǎng)。追尊乃族祖輩,將你姊妹納為御命婦與宗室正妻,授孟和汗中原王爵,使他入朝為臣,對外為王,皇寵殊異,已經(jīng)令其大大有別于其他原野部落首領(lǐng)。貴太妃與朕甚至特意隆重其事,厚賜豐賞。圣恩之下,你的父親、裴潁與令妹可比你識時(shí)務(wù)、懂大體得多。” 皇帝瞧她默不作聲,似有所思,尋思她大約能聽得進(jìn)去,又放軟了些口氣,繼而道:“朕也是知道的,世間女子大多顧惜名分,但凡能作正室,便是嫁與村夫亦不作諸侯妾,可你細(xì)想想,諸侯統(tǒng)領(lǐng)一方不過是一朝人臣,諸侯之妾當(dāng)然只作枕席生育之功。帝王妾妃之職卻是不同,天下至高莫若天家,后庭御婦同比前朝公卿,你居妃位,列比九卿,可面君諫君輔君,令妹雖貴為世子妃,卻屬外命婦,如有陳述,只得通過其夫家進(jìn)言,如何能及你直面朕躬。就連會面之時(shí),令妹乃至連王都要向你行禮,敬稱你一聲娘娘。” 皇帝微微一笑:“況且,朕貫向憐香惜玉,愛卿月貌鶯音,令人觀之不足,百聽不厭,無論乃父及族人日后有何種冒犯,何種過錯(cuò),但凡愛卿進(jìn)言,朕自當(dāng)多加斟酌,不會令卿為難。朕把話說到這份上,孰輕孰重,你如此聰慧,應(yīng)當(dāng)明白。” 他一壁滔滔不絕,阿茹娜心中一壁暗自思量,正當(dāng)皇帝以為她要服軟之際,卻不料她一舉拔下鬢邊的金簪對向自己咽喉,道:“既然宗室里有舍妹維系,她與世子情投意合,姻緣美滿,父汗又忠心為國,請陛下恕小女子一人不識抬舉,無福承受圣恩。宮里多的是碧鬟紅袖,妍姿艷質(zhì),我雖不知陛下在作何謀算,但你我心知肚明,我本不該在這宮里,可既如今我既在這里,陛下也沒有要放我的意思,我只懇求陛下,高抬貴手,大發(fā)慈悲,當(dāng)我是這宮中一個(gè)擺設(shè),一抹衰草也罷,任我在這宮里自生自滅了卻余生。陛下胸懷天下,明見萬里,是曠古少有的圣主,請不要因?yàn)槲业牟蛔R抬舉而遷怒蒙兀,還望陛下一如既往看重父汗,愛惜蒙兀子民。” 這舉動(dòng)令皇帝頗有些始料未及,眸中現(xiàn)出一絲微瀾,但不過轉(zhuǎn)眼功夫,他臉色一沉,忽如罩了一層寒霜。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