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阿茹娜全然沒了賭氣的心思,只一味黯然神傷。 她輕嗟一口氣,道:“我并不是想騎馬射獵,我是思念畫里的人,我的妹子其木格,我的父汗,還有我的哥哥。以前我們在皇庭營帳,規矩也是有的,但怎么也比不得中原皇宮束縛,至少天天能相見,時常說話逗趣,真叫人懷念,如今這些日子里,我日夜都在想他們,想許多家鄉的往事,越是想念得緊,心里頭越是難受。” 聽她說得情真意切,皇帝也不免動了惻隱,他放軟口氣,寬慰道:“既來之則安之,你何必總這樣執著,既然你已身在宮中,何不試著適應,一直耿耿于懷,只會讓自己心里頭不痛快。” 阿茹娜不禁抬起眼眸,神色復雜地瞧了皇帝一眼,心想,明明是他強留自己在宮中才引起這一切,他倒有臉來勸自己寬心?轉念一想,哎,他是天子,生來呼風喚雨,萬人敬仰,大概沒有不如意的時候罷…… 她只得搖頭嘆息:“我只是無法饒恕自己,我自幼失恃,常以長女自居,總想事事能夠獨當一面,為人解難紓困,尤其是我的妹妹,她是我娘拼了命生下來的,我和哥哥都見過娘,唯獨她沒有。我和哥哥憐她,愛她,我們打小只想一心護她,讓她一生安穩。可是,這一下子就全變了樣,我甚至連一句話別都不曾跟她說過,本該是我來擔的重任,卻一下子落到了她的肩上,我...我什么也做不來。” “我一度以為,骨肉分離,背井離鄉就是此生最大的遺憾,只要我能忍住這番煎熬,所有的人,將因此得到更好的圓滿,我族也能受到中原皇室賜予的榮光。原來……原來抉擇當前,我沒有那么大義凜然,我辜負了父汗多年來的心血和期許,還成了他們的累贅。” 她越發無地自容,忍不住慚愧地落淚:“我不是不知道的,陛下所言一點不假,我實在是不識時務。即便三番兩次枉屈了圣駕,我仍無法從命。我如今所做的,不忠于君,不孝于父,不剃兄妹,更害了許多無辜的人受盡皮肉折磨。可笑從前,我總想擋在別人面前,如今偏偏是我,是我在這宮里,給人帶來了禍害。” 她的眼淚一行疊一行滾落,眼中卻茫然不知所措:“可我……我不是成心的,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不管怎樣,一切都是我的過失,犯錯的是我,違命的也是我,倘若陛下將這些責罰都施在我的身上,我心里頭反倒釋然,這是我能盡到的一點綿力,即便要我當刻受死,我也甘愿的!” 她真心實意說完了這一番話后,胸臆頓開,也似乎心無掛礙,正要跪下等候發落。 皇帝卻俯身一把捏住她的雙肩,附唇到她的耳根,沉聲道:“夠了!莫要再作戲,一回起兩回止,朕的容忍是有度的!” “什么!”阿茹娜心跳忽的漏了一拍,直以為自己聽錯,猛然揚起頭看向皇帝,一絲肅穆在他臉上轉瞬即逝,眨眼間他又依舊容色自若。 皇帝乍然松開她的肩膀,直起腰身,舉手“啪啪啪”擊掌三聲,便有兩個內監從外頭轉了進來,手中各捧一盆花。 阿茹娜腮邊的淚痕猶帶微涼,皇帝的唇角卻不知何時化開了一道溫雅的笑容。 他伸出一根纖長白凈的手指,輕輕拭去殘留她臉頰的淚珠,柔笑道:“愛妃,你能對朕坦懷相待,朕很欣慰。但方才不是說過么,往事無需再提了,你如今是萱妃,便好好享受應得的榮華富貴。你是知道的,只消你好好的,與你相關的一切才更會好好的。” 不待她反應,皇帝轉過身去,吩咐將原來擺在窗臺之下的水仙撤掉,換上這兩盆上等的牡丹。 “來。”皇帝回身,星眸帶笑,向她招手:“瞧瞧朕特地給你帶來的牡丹花,一盆叫魏紫,一盆叫姚黃,都是花中的極品,大約你在蒙兀并未見過。” 見她默然不語,皇帝也不惱,走近阿茹娜,揚唇薄笑,道:“世事往往奇妙,許多人和事是相通的。就拿這花來說,花開就有花敗,凋零的花扔掉,換更新鮮的來,當下又是滿室芬芳。相反,強留陳舊枯萎的花在身邊,只能看著它益發腐敗惡臭,過往的嬌美蕩然無存,最終得到的唯有眼前的丑陋不堪,你是聰明人,何必執著,凡事記取最亮麗的一面足矣。” 皇帝喜怒無常,說話又晦澀難明,阿茹娜置身其中,方才好不容易舒展的心胸一下子又郁結起來,即便皇帝沒有下令處罰她,她卻真的半點笑意都擠不出。每每與他相處,阿茹娜覺得格外的拘謹。 半是刻意與他疏遠,半是出于拳拳愛花之心,她躲開皇帝,朝那兩盆牡丹走近。 這兩盆花的姿態雍容,繁麗似錦,明媚的陽光之下散發柔和的光澤,恍若仙妃之姿,真不愧為花中之魁。 阿茹娜的確喜歡花,與皇帝相較,沒有什么妙語警句,她倒十分純粹,單單緣于它們美麗的外表,觀可解憂,馥郁的香氣,聞可忘愁。 皇帝說得不錯,這樣名貴的品種,她是平生頭一回見到,湊鼻去嗅,陣陣異香縈繞,淡若春霧撩人。 在蒙兀的時候,花的品種并不多,名花就更稀罕了,中土卻隨處可見,尤其是集天下珍寶的皇宮,贊嘆名花的同時,忽然想起,果如桂芹所言“只要供皇家驅使的,總有法子做到”。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