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菜肴已布好,請娘娘用膳。”宮婢在門外恭聲稟報。 阿茹娜從發愣中回過神來,匆忙將手里寫好的一張信箋折起藏好,定一定神,才若無其事走了出去。 擺在眼前的,是如常的一席珍饈美饌,瓊漿金液。葷素五十六道,主食和咸甜羹湯各十道,各色糕點干果十二道,統共八十八道,卻再沒有一道是蒙兀菜,也沒再擺上馬奶酒或茯磚茶。 那日她幾欲被皇帝掐死,再次醒來已經是三個時辰之后。頸上的淤青,則過了四五日才消退,如今一轉眼又已經過了十余日。 自那日后,她周遭的一切都變了,那片紅葉箋、她所畫的那幅丹青、連同她唯一一套蒙兀服皆不知所蹤,膳食也再不另備蒙兀的吃食,所有這一切,都是在提點她,要去適應一個漢人女子的生活。 所幸的是,侍奉她的宮人沒有一個受到皇帝的遷怒,全都好好的,這也讓她松了一口氣,心里少了些愧疚。 在這件事上,對皇帝,她不免生出幾分感激,不論他的龍顏大怒到底占不占理,但他終究是皇帝,卻沒有因她的冒犯,再次責罰惠福宮的其他人,也許,他是真的有將她卑微的請求聽進去了幾分。 經了此事,阿茹娜算是又清醒了幾分,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在蒙兀,她身上流的是孟和汗的血脈,即便沒有封號,生來就是尊貴無匹的公主。 可在中原,在皇宮,即便頂著尊貴的位份,說是位比朝臣,不過就是為君王作生育之用的女子之一,往后命中的一切變數,皆掌握在那君主手中。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天子”,上天之子,是上天遣來人間的圭臬。那天子說對的,便是錯了也是對,那天子說錯的,你便是言之鑿鑿也是錯,更不消說,他說你是誰,你就該是誰了。 每想到這番領悟,阿茹娜都忍不住內心暗暗發虛,與天子對峙,無異于與天抗爭,她到底能強撐多久?若再一意孤行,保不準他下一次連她一點微末的請求都聽不進,到那時禍及池魚,她又能如何...... 每當這樣無措的時候,她又總禁不住想,倘若……倘若父汗知道了她的處境,會不會有更妥善的法子解決當前的困頓?甚至乎,有法子將她救出皇宮呢? 到底如何,如何才能跟父汗通上消息……但是,也許父汗知道她的境況,不一定能幫上忙,甚至若因愛女心切,做出什么沖動的事,也未可知…… 她近來心緒不寧,又憂思不斷,看著眼前這一桌的佳肴,哪里有半分胃口,不由輕嘆道:“我不是吩咐過,膳食無需太鋪張么?分量太多了我一個人用不完,白白浪費了,豈不是罪過,前幾日才打發你們去膳食司減去幾道菜,怎么不見有變化。” 全屋出乎意料一片沉默,宮婢們面面相覷,連桂芹也一臉為難。見此,阿茹娜心中陡然一亮——是了,在外人看來,她不再是十多日前身沐皇恩,賜浴湯泉的新寵妃。惠福宮闔宮上下無人不曉,那日皇帝龍顏大怒,還幾乎置她于死地。 近來一段日子,惠福宮眾仆人心惶惶,都在擔憂皇帝會再降旨責罰,哪里還有心思顧得上替她向膳食司削減膳食。 雖然這回未有皮肉之責,但又是自己連累了她們擔驚受怕一場,她這般想著,心里十分歉疚。 這下她的心情更不好了,既不好再說重話,也不便出言寬慰底下人,這樣左右為難,她只得信手指了幾道齋菜并那盤雪霞芙蓉羹,怏怏道:“就取那幾樣,再舀一碗芙蓉羹便夠了,余下的賞你們罷。” 縱然眾人整日憂心忡忡,可惠福宮的一應待遇堪比貴妃,暫時未因皇帝的動怒削減分毫,整個后宮除了戚妃,就屬這萱妃最尊貴。 那些御膳皆是上等珍饈,奴仆們平日里侍奉之間早已垂涎,如今得蒙主子賞賜,即便旋即身死,倒比宮里其他微末的奴才和宮外無知的平頭百姓體面些。再說,這萱妃性子雖是倔強些,這也只對著皇帝,私底下待奴仆們倒是極好的,一如美食珍玩,多豪賞下人,絲毫不吝嗇。 眾人大都如此想著,心中感恩,一時放下憂慮,連忙一道謝了賞,伺候得倒如從前一般殷勤。 晚膳快要用畢,宮婢們正陸續撤下餐具食盤,惠福宮外卻走進了一人,正是皇帝的近身內監秦聰。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