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好龍-《玻璃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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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間,費利克斯很快就贏得了奶奶的歡心。
她對他早就沒了那層國籍濾鏡。
“他可以保護(hù)好你。”私下里,奶奶和姜月遲說,“奶奶陪不了你太久了。是奶奶沒能力,我們月亮小時候總是被人欺負(fù),我卻沒能力為你出頭,還反過來讓你為我擔(dān)心。”
提到這個,奶奶就開始哭。
她那張蒼老的臉上,眼淚都無法順滑的滴落,藏匿在某一條褶皺之中。
懂事的孩子總是最苦的。
月亮苦啊,是真的苦。她都知道。
被欺負(fù)了就一個人躲起來,把臟掉的衣服洗干凈,把臉上的血和眼淚也一起擦干凈。
然后笑著走進(jìn)屋,從那個不知道在哪個表哥表姐手里繼承來的舊書包里翻出一張獎狀。
嶄新干凈的獎狀。
“老師說我寫字工整規(guī)范,上課也最認(rèn)真,所以給我發(fā)了這張獎狀。我想拿去給爸爸媽媽看。”
奶奶笑著問她,“還記得嗎,你當(dāng)時就是這么和我說的。后來拿著獎狀高興的跑到你爸媽的墓碑前,炫耀了一個小時,還是我過去找你,否則你都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
她笑了笑,當(dāng)然記得。
她小的時候沒朋友,因為家里窮,因為沒父母,所以總被欺負(fù)。
除非玩游戲缺人,否則他們不會同意她加入。
就算因為缺人讓她來了,也永遠(yuǎn)都是由她來當(dāng)鬼。
她跑不快,小時候營養(yǎng)不良,很瘦,總是摔跤。
摔倒了爬起來,看到有人走向她,還會下意識地?fù)u頭,說自己沒事。
生怕給別人添麻煩。
可換來的卻是一個白眼,一個推搡。
“滾啊,跑兩步都能摔跤的廢物。”
后來她再也沒有和他們一起玩。
想到那些事情,姜月遲只覺得是童年的一段回憶。奶奶卻是實打?qū)嵉膬?nèi)疚。
是因為她的無能,所以才讓姜月遲被欺負(fù)。
她不希望她找個如何有錢,地位如何高,如何有權(quán)勢的丈夫。
她希望她能找一個全心全意愛她,對她好,包容她,可以保護(hù)她一輩子的人。
“我可以自己保護(hù)自己的。”看到奶奶哭了,姜月遲也慌了神,在奶奶面前蹲下,伸手去摸那只搭放輪椅扶手上的手。
好不容易將奶奶哄睡下,離開時,她看到了站在外面的費利克斯,男人單手揣兜,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下顯得柔和,包括他凌厲的輪廓。
農(nóng)村的夜晚,夜空很好看。
漫天繁星,又是多少人日思夜想的親人靈魂所化。
姜月遲說:“我們這邊有個傳說,死去的人是會變成天上的星星的。他們會時時刻刻看著自己最牽掛的親人。”
費利克斯將自己的外套脫了,給她穿上。
“那你父母豈不是看了無數(shù)遍我們激烈的性-事?”
她臉一紅:“他們才沒有偷窺隱私的癖好。”
他低頭輕笑,目光落在她腫脹的眼睛上:“哭過?”
“嗯。我以為你全都看到了..”她的聲音弱下去。
“是看到了,但看的不多。”他單手揣兜,從容不迫地抬起頭。
姜月遲問他在看什么,是在找你已經(jīng)死去的親人變成了哪顆星星嗎?
“我在找被我害死的那些人是哪顆。”他毫無感情的淡聲道。
姜月遲后背一涼,他又笑著繼續(xù)開口:“不過他們應(yīng)該沒有成為星星的機會,你知道的,我喜歡將事情做絕。”
姜月遲的后背一涼又一涼。
他還真是毀氣氛。
看她被嚇到了,費利克斯過去抱她:“好了,這下只剩下恐懼,不難過了。”
姜月遲眨了眨眼,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他剛才說的暗些話是在‘哄’她。
還真是別致的方法。
雖然她的確不難過了。
他以后也會這么哄他的孩子嗎?
那他可真是個壞爸爸。
“我沒有難過,我只是...”她有些窘迫,“奶奶說的那些話,你聽到了?”
“你怎么知道她說那些話不是為了讓我聽到。”
她反駁:“怎么可能”
那么丟人的事情,奶奶一向?qū)ψ饑?yán)看的尤其重。
她不可能故意將姜月遲的難堪剝離在費利克斯的面前。
奶奶從很久以前就擔(dān)心,姜月遲的男朋友會因為她的家庭,她的貧窮,她的家境而嫌棄她輕快看她。
愛麗絲可以說是在他的面前成長的。
他們剛認(rèn)識的時候她才多大?二十歲?不對,嚴(yán)格意義上來算,那個時候的她只有十九歲。
還很稚嫩的一個年紀(jì)。
他甚至可以算得上她的半個家長了。
她很多事情都是他教會的。
他比愛麗絲還要了解她自己。
她現(xiàn)在還不懂。
但這不怪她。是他沒有教她。
他只教過她,性和愛是分不開的。
卻沒告訴她,當(dāng)你真的愛一個人時,漏雨的屋頂,破爛的墻壁,湊不齊的學(xué)費,和永遠(yuǎn)不合身的衣服,還有滿身的傷痕,都不再是難堪。
如此自大的人居然開始反省,為什么他無能到?jīng)]有穿越時間的能力,足以回到從前,回到她缺錢缺愛的童年時期。
寬以待己的人也會痛恨同一時期的自己,在可憐的愛麗絲正在遭受欺負(fù)的同時。
或許他正在欺負(fù)別人。
當(dāng)然,他的欺負(fù)不是沒有緣由的,和霸凌不同。
他不做那種浪費時間的事情。他的時間很寶貴,那些廢物和蠢貨根本不配占有。
總之,他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正確的。
姜月遲感覺到擁抱著自己的那雙結(jié)實有力手臂,正在不斷收緊。
男人高大的身軀,隨著他不斷的彎腰,徹底將她包裹住。鋪天蓋地都是他的氣息。
清爽的,干凈的,冷冽的,獨一無二的,讓人上癮的。
讓人安心的氣息。
她聽到了他深深的嘆息聲。
她很少聽到他嘆氣。
偶爾會在床上因為她那看不到一點進(jìn)步的糟糕床技,而感到頭疼時嘆一口氣。
但如此嚴(yán)肅,她還是第一次見。
姜月遲恍惚了一下。她眼中的費利克斯突然變得好高大,是那種身形偉岸的高大。
像一座高山一樣。很多時候她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要叫他daddy,并非是為了床上助興。
而是他時常帶給她這樣的感覺。
他像daddy一樣,溫和包容。
雖然知道是假象。
可是現(xiàn)在,那個虛無的假象在逐漸變得清晰。
他的懷抱寬厚而溫暖,他身上的那件羊絨衫質(zhì)地很柔軟。她想,這一定是喀什米爾山羊絨。
她只知道這個。之前在一場服裝秀上的手冊上看到過科普。
喀什米爾山羊絨是最頂級的材質(zhì),產(chǎn)地在喜馬拉雅。
她想從他的懷里離開:“我們進(jìn)去吧,外面...”
他的手臂再次收緊:“再等一等,讓我緩一緩。”
她不解,那張滿是疑惑的臉靠在他的肩上:“緩什么?”
安靜持續(xù)了一會兒。
接下來她聽到了讓她這輩子都很難忘掉的話。
“不得不承認(rèn),愛麗絲,我很難過。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擁有這種情緒。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擁抱一下那個被欺負(fù)的可憐孩子。”
姜月遲愣了很久。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甚至不記得自己說了些什么。
“戀童癖..在中國是違法的。”她警告他。
然后他便笑了:“愛麗絲,知道我在難過,所以故意逗我開心嗎?真是乖孩子,你這么好,讓我怎么舍得離開你。”
“你.....”她愣怔的時間更久了,“你為什么難過?”
“你知道我剛才在想什么嗎?”他嘆了口氣。
“想什么?”
他沒有告訴她,在聽到她祖母說的那番話時,他心底生出的古怪情緒。
他沒辦法用言語去形容,因為他也很陌生。
那種骨頭和血肉一起敲爛砸碎,揉成一團(tuán)再攤開。
骨縫中被注入水泥,頭骨插入釘錐,皮肉用匕首一片片割下...
無論在東西方,這都是讓人聞風(fēng)喪膽的酷刑。
可就在剛才,他體現(xiàn)到了比這些還要強烈一百倍的痛。
“我在想,時空穿越這個想法的成功幾率有多少。可惜,就目前的技術(shù)和算法,是0。”
他早就知道她有個不太快樂的童年。弱小的愛麗絲甚至在床上都和他說過這些。
他只是笑著警告她,千萬不要為了獲得男人的片刻憐惜而露出自己的傷口。
尤其是我這樣的人。
為什么呢。
因為我不僅不會覺得你可憐,反而還會激出我想要踩踏弱者的惡劣情緒。
“為什么我會這么難過呢,愛麗絲。聽到你祖母說出來的那些話時。”他的喉結(jié)動了動,“你有答案嗎?”
“啊?”她更懵了,她能有什么答案。
費利克斯一言不發(fā),顯然在等待她回答。
姜月遲只能支支吾吾的說:“可能,可能是你太愛我了。”
然后,他突然笑了。
甚至靠在她的肩上笑。
是啊,可能是太愛她了。
真是一個聰明的孩子。
愛和恨都是有上限的。
哪怕是情感再豐沛的人,到了某個特定的范圍,全部情感都會戛然而止。
她同樣也是這樣。
可費利克斯。
這個冷漠自私的男人。
他的惡劣沒有下限,愛似乎也沒有上限。
他強烈到令人窒息的愛,如此脆弱的姜月遲能夠承受住嗎。
想明白這點后,姜月遲抿了抿唇。
她的手在發(fā)抖,臉色有些發(fā)白。
不是害怕。
而是...某種不可言狀的興奮。
她無法抗拒這種霸道強硬的愛。
她渴望被需要。尤其是那種非她不可的需要。
很小的時候,費利克斯的父親時常將牧師叫到家中來,他希望他能為費利克斯誦讀圣經(jīng)。
他想讓費利克斯在這樣圣潔的環(huán)境下,變成一個善良的人。
只可惜,好幾個牧師來過一次便再也不敢來了。
主沒辦法讓他變得善良,這太難了。撒旦來了恐怕都得站在他的后面,尊稱他一句老師。
費利克斯的父親為此很憂愁,那個時候他剛迎娶第四任妻子,口中卻說愧對亡妻。
他‘骯臟’的下-體早就對不起他的亡妻了。
費利克斯像往常一樣,聽著新來的牧師誦讀圣經(jīng)。
對方穿著牧師袍,脖子上掛著十字架。
他告訴費利克斯:“惡不會被消除,只會被替代。”
宛如細(xì)菌一般在體內(nèi)瘋狂滋生的惡劣本性,會被什么替代。
令人好奇。
但愿他自幼接受的精英教育能讓他保持如今的克制與紳士。
至少不要成為一個危害社會的變態(tài)殺人犯。
如果那個牧師能看到如今這個靠在一個纖細(xì)柔軟的女人肩上,露出愉悅笑意,一口一個“是啊,或許是我太愛你了”的費利克斯時。
會露出何種精彩的表情呢。
真是讓人期待。
更令人期待的是兩天后的重逢。
姜月遲去了外地,和費利克斯分開已經(jīng)有四天了。
后者的查崗電話一天能打三通。
她有些無奈:“你不需要工作嗎?”
他當(dāng)然需要,他忙到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愛麗絲離開之后他也離開了。
其實他早就該去了,但為了陪愛麗絲,他將工作一直往后退延。
哪怕沒有睡覺的時間,但查崗的時間還是有的。
就算沒有,他也要利用工作的時間來查崗。
她一去就是三天,身邊還有男人。
之所以斷定她身邊有男人,是因為她有一次拍照發(fā)給他看,他看見了旁邊的錢包。
錢包顏色偏中性,分辨不出是男人在用還是女人在用。
但那個牌子有編碼,稍微查一查就能知道對方是誰。
“一個人?”他問她。
姜月遲的聲音很小,似乎在刻意避著誰:“不是,還有同事。”
“男的?”他的語氣像審訊。
“你怎么知道?”
他那邊安靜片刻,沒有回答她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電話掛斷后,很快視頻就打了過來。
費利克斯讓她將攝像頭對著自己,不準(zhǔn)移動手機。
姜月遲有些無奈。
只有粘人的狗才有這么嚴(yán)重的分離焦慮,只有嫉妒心強的狗才會在主人從外面回來后使勁聞她身上有沒有其他狗的味道。
她剛要開口說點什么。
——我工作很忙。我在做正經(jīng)事。
諸如此類的話。
可當(dāng)她看清屏幕那端,費利克斯身處的環(huán)境之后,她要說的話全部都堵在了嗓子眼。
那是一個看上去保密性非常好的議會廳,偶然入境的那些人,大部分她都不認(rèn)識,但少部分明顯只是小嘍啰的那些,她在電視上見過。而且還是那種非常大型并且重要的場合。
她眼中處于云端一般的高位者,在這里居然只是端茶倒水的末流。
那些守在外面來回巡邏的車輛和拿著黑色ak訓(xùn)練有素的雇傭兵,為這場談話添加了幾分神秘色彩。
和這個相比,她的...嗯....
算了。
果然應(yīng)了那句話,想給你打電話的男人,無論在干嘛,都有時間。
更何況是想查崗的男人。
姜月遲說:“你先忙,忙完再打給我。”
他無動于衷:“我暫停了會議,什么時候繼續(xù)由我決定。你有很多時間來告訴我,你身邊還有誰。”
她從社畜的角度出發(fā),批評起他的自私:“和你共事的人真慘,他們不僅要承擔(dān)與你合作的風(fēng)險,還要忍受你的自私。”
“能坐在這里忍受我的自私,是他們努力了許多年才有的機會,愛麗絲。”
呃...好吧。
他顯然沒了耐心:“讓我看看你旁邊的人。”
她小聲說:“他結(jié)婚了。”
“你以為男人結(jié)婚了就會管住他們的下-體嗎。”
這話,似乎也有點道理。
算了,她拗不過費利克斯的。
攝像頭對著別人不太禮貌,姜月遲十分迅速地將手機旋轉(zhuǎn)了一圈。
雖然很快,但也足夠費利克斯看清了。
他似乎放心了,周圍那一張張線條簡約粗鄙的臉,愛麗絲這個色中餓鬼不會感興趣的。
因此,他的語氣也變得緩和許多:“我明天回國,有想要的東西嗎?”
擔(dān)心被周圍的人聽到,她放低了聲音:“我什么也不要,如果非要選一樣的話...”
她眨了眨眼,有些扭捏的緊咬下唇,將青澀和害羞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你...可以嗎?你問我想要什么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個。”
攝像頭從下往上對著他的臉,非常死亡的角度,首先看到的是他鋒利的下顎線,刀削斧鑿一般的完成度。
姜月遲十分清楚地看見他的喉結(jié)往下吞咽,像是重物從高樓墜下一般,沒有絲毫緩沖。
“好。”他低沉性感的聲音里,帶著某種誘惑和急切,“我今天就回國。”
他是個執(zhí)行力很強的行動派,姜月遲當(dāng)天就看見了他。
她十分后悔不該說那些話,她覺得自己差點死在酒店的浴室里面。
她住的普通的單間,隔音效果也差。她彎下腰,被迫用雙手撐著墻的時候,真的很希望那只放在自己胸口的手能空出一只來捂住她的嘴。
她害怕發(fā)出聲音,也害怕被隔壁房間的師姐聽見。
“哥哥...哥哥,等一等,慢點好嗎。讓我...讓我歇一歇。啊...這里不行。”
“乖,我會慢慢來的。扶穩(wěn)了,待會要是撞到墻上,會很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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