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大雪(二)-《歲時來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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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傍晚,一家人領著幾個孩子,在堂前說著家常瑣事。
王錫瑞自然也因為侄女的才名感到臉上有光,只是說不了幾句總會遷怒到王元身上,想到長孫左看右看也是沒半點讀書天賦,反而是隨了王元的混不吝,不由又數落起兒子來。
王元回了幾句嘴,王錫瑞拎起拐杖就要打人,王元閃躲開,很沒有操守地拖了一旁舉著撥浪鼓哄那對雙胞娃娃的靜儀,擋在自己身前:“父親要打也該打二房的人,靜兒讀書也這樣勇猛,可見是他們二房將咱們大房的才氣全給盜走了!兒子也是失竊者,您得打賊才是正理啊!”
大太太嗔他:“一把年紀還拿幼妹做盾,我看你真的欠打!”
貞儀拍開大兄的手,笑著把靜儀拉回來,替咧嘴笑著的靜儀撫平皺了的衣肩。
大家笑鬧了一陣,王錫瑞嘆道:“是啊,咱們家中出了位女先生……父親若泉下有知,也該是欣慰的。”
想到故去多年的大父,貞儀腦海中仍有清晰面容。
但女先生,女先生……
貞儀在心中反復念了幾遍,總覺不算十分順耳。
在這個初秋里,貞儀正式完成了她的第一部算學之作《歷算簡存》,這部《歷算簡存》共五卷——起先給錢儀吉的只能算是第一卷,貞儀整理出此全五卷耗費了大半年之久,而在這背后,是她這十數年來孜孜不倦的積累、歸納、摸索、思考與實踐。
這部立足于《歷算》,在前人的基礎上去繁化簡,并加以了實踐應用和補充突出的《歷算簡存》,注定會成為一聲驚人的春雷。
而在夜空中撞出了這聲驚雷的人,是一個年僅二十四歲的女郎——
窗下書案前,貞儀執筆為這部《歷算簡存》寫下了關于自己的自序,至末尾處,她一筆一劃地端正寫道——【金陵女史王貞儀德卿氏撰,時年二十有四。】
金燦燦的秋陽落在貞儀眉宇間,似為她添上了一點意氣與傲氣。
她是理應有些傲氣的,她才二十四歲,且是以不被看好的女兒身做成了這件事。
貞儀在此中找尋到了她渴求的存在感與成就感,無論這部書將來有無機會被刊刻留存于后世,至少此時她做到了。
有風從窗外探進來,吹起貞儀的自序,蹲坐在書案上的橘子輕車熟路地抬爪替貞儀按住。
貞儀握住托起那一只毛茸茸的貓爪,涂上墨汁,輕輕壓在自序中“王貞儀”三字相鄰處,添上一朵貓爪梅花印。
貞儀的“野心”遠不止這一部《歷算簡存》,那一口口幾乎堆滿了一整間屋子的箱子里盛滿了稿紙,一張張全是她厚積薄發的資本。
貞儀從未停止過對頭頂這片蒼穹星辰的注目與思考,甚至她癡迷算學的根本原因也與天文息息相關——在她很小的時候,大父便告訴過她:【算之一學,可溯世間萬物真理本相。】
貞儀試圖以算學為梯,去辨明萬丈蒼穹之上的奧秘,哪怕只能觸碰到些微邊際。
這是一件極其艱難的事,前朝曾嚴令禁止過民間研習天文歷法,致使天文學說數百年難有進益,許多相關的珍貴書籍在民間也就此失傳……因此時下普通人想要學習天文不說難如登天,卻也不遑多讓了。
貞儀能夠憑借的只有大父留下的一些相關古籍,以及這些年來輾轉尋得的部分西洋抄本,而她的觀測工具僅是一雙眼睛和那一只簡單的窺筒,以及時下那些簡陋到讓橘子覺得寒酸的銅鑄天文儀器——
每每橘子見貞儀擺弄那些叮叮當當的東西,都很覺委屈了貞儀,貓時常幻想,倘若能將貞儀帶去二十一世紀,它一定會讓貞儀用上最先進最便捷的東西,至于錢從哪兒來?貓暫時還沒想過這種問題,貓一貫自信。
貞儀日復一日地記錄著肉眼觀測到的星辰運動的軌跡,每當貞儀將一沓稿紙串訂起來的時候,橘子便知道又一個月過去了。
八月末,秋風沾上了涼意,一覺醒來,落葉鋪滿了清晨的小院。
靜儀連頭發都還沒梳,就拉著阿姐從屋子里出來,興致勃勃地要和阿姐一同作詩。
貞儀的頭發也只梳到一半,卻也順著靜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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