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七針 超脫-《天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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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讀下去——
“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
沈女紅看罷最后一句,目光回到繡上,悵然道:“都在笑談中……”
她回顧高眉娘:“真是絕妙好詞!我竟從未讀過。”
高眉娘道:“近人佚名之作。”
“佚名,佚名!”沈女紅看看繡,看看詞,再看看字,忽的恍然:“你叫我來,莫非是想讓我繡字?”
高眉娘欣然道:“正是!這般絕妙好繡,這般絕妙好詞,這般絕妙好字,三者當合一,那才是盡善盡美!若在最后一項上失色半分,未免有憾!”
沈女紅沉吟道:“若是別的時候,我自是欣然領命,但現在我們正在對決,你我是對家,你請我幫忙,于理不合。”
高眉娘笑道:“既是請了你,自是打定主意了——你盡管繡吧,這御前對決,我退出便是。總不能為了一場外事,拖累一件絕妙好繡的完滿。”
祝柳娘大吃一驚!
對方出奇制勝,這場最后對決的勝利已在掌心,以高眉娘的繡功將這幅字繡上去,也不見得會比沈女紅出手差幾分,至少絕對不會影響到勝負,她竟然為了這幅繡品的完美,就要放棄御前對決的最終勝利,這這這……
祝柳娘只覺得事情得有些荒唐了。
沈女紅忽然轉頭看看林叔夜,林叔夜微笑著,高眉娘代他說:“我們莊主也是同意了的,不然我不會去找你。”
沈女紅看看她,再看看他,心中已然明了,這些年她有徒弟、有朋友、有事業、有寄托,過得并不寂寞,只是終究是單身,一時間眼眶紅了紅,對高眉娘道:“這十三年來,我一直以為是我的運氣比你好,誰曾想……終究是你的運氣比我好!”
情緒到了這里,更復何言?手一擺:“針線!”
高眉娘已將針線遞上。
沈女紅又道:“反面。”
林小云:“反面?”
沈女紅頷首。
林小云這才動手,祝柳娘也想通了,便上來幫忙,將繡翻了過來繃好,沈女紅將紙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越覺這卷字極好極好,忍不住問:“這是誰的字?”
林叔夜:“禮部尚書嚴嵩、嚴介溪。”
“原來是他!”沈女紅看字半晌,將字體融于心中,而后落針于繡,以雙面繡之法,將詞題在了背面!
她心中有字之后,再不看紙一眼,這字既是嚴嵩的,又是她沈女紅的,并非機械復刻,而是完美地融入了刺繡的特點,一氣呵成!
在場所有人都是懂繡的,沈女紅的這番繡字只看得他們心曠神怡,最后一針結束時,林叔夜望向高眉娘道:“你是對的!”
“嗯,我是對的!”
當高眉娘提出要請沈女紅來繡字、為此甚至不惜放棄御前對決時,除了林叔夜所有人都覺得荒唐,但這一刻在場所有人卻都覺得,高眉娘是對的——似乎這一首詞,就在等待著這一幅繡,這一幅繡,又在等待著這一手字,這一手字,又等待著這一根針——若非如此,便是拆散了這天地間本該在一起的存在一般。
沈女紅收了針后,竟道:“繡好了。這最后的御前對決你既不想參與,那這幅繡便送給我吧。”
林小云一聽,心想你臉皮原來比我還厚,虧你開得了這個口!
這般好繡百年難得!你一張嘴就要了去?
高眉娘看了林叔夜一眼,林叔夜微微一笑,高眉娘便點頭答應了。林小云張大了嘴巴,就連祝柳娘也大為意外。
沈女紅也不多言,收好繡品便走,仿佛怕高眉娘反悔一樣。
林小云眼睛毒辣,說道:“有詐!有詐!她一定有詐!”
林叔夜笑道:“還能有什么詐?”
“這……說的也是。”林小云虛脫了一般,說:“這樣天下無雙的繡品,用御前總勝換來的繡品,你們都能送出去……還能有什么詐呢!”
走出房門,暗夜,中途,祝柳娘口中嘆息:“這般天下無雙繡品,高師說送就送,這般胸襟端的令人敬佩!”
“她連御前對決都能放得下,何況一幅繡品。”沈女紅道:“其實在她求字之前,我雖然口中服輸,但心里還是微有不甘的,因為這隱線繡我也能,讓她先想到了只是她運氣好。但在她向我求字之后,甚至為藝術的完滿而不惜放棄御前總勝,那時……唉!我才真的服了輸!她超脫了。比我早一步超脫了。”
祝柳娘終究是沈女紅的大弟子,師徒連心,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聽了步,驚道:“師父,你求了繡來,莫不是要……”
“嗯,是的。”沈女紅道:“秀秀成全了這幅繡,那我就得成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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