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零針 火燒嘉靖-《天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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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眉娘略作妝束,她怕嘉靖要行不軌之事,所以特意穿上道袍,希望能略表自己無俗世心之意,這才出來見黃錦。
黃錦看了卻是心想:“好家伙!果然是知道怎么勾人的!”
行殿之內,嘉靖醉眼迷蒙,眼看一個絕色道姑在燈火光的搖曳中走進來,真是宛如仙子降臨一般,心中大喜,便命看座,高眉娘眼觀鼻、鼻觀心,全無外視之意,不料嘉靖見她如此出塵反而越發上心,黃錦哪還需要什么明示暗示,早帶人退下去了。
嘉靖這才問:“你我也算久別重逢,上回朕沒認出你,讓你受委屈了。”
高眉娘眼看空蕩蕩的行殿中只剩下皇帝與自己兩人,心中也略有些慌亂,卻還是沉住了氣說:“民女沖撞至尊,的確是死罪。”
“別說什么民女了!”嘉靖揮手道:“你如今既已修道有成,往后就是朕的仙姑,朕要將你供奉在宮中,就如同你們盧祖師一樣。”他說著,就撐起身子就要朝高眉娘走來。
高眉娘心中慌亂,她一直追著傳說中盧眉娘的腳步在繡道中邁進,但眼前皇帝的供奉,怕是與唐朝皇帝對盧祖師的供奉不太一樣!她不愿蒙污沾塵,但又怕做了激烈之事引起皇帝暴怒牽連了自己關心的人,因此此時心境頗亂,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幸而想起林叔夜通過林小云傳來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來,便趕緊拿出來推托:“民女尚有二劫未完,不敢伴君,恐吾皇受我牽連。”
嘉靖怔了怔,停了腳步:“二劫?什么劫?”
“民女修道犯忌,十三年前,應了水劫,時至如今,已過一紀,近期當再有一劫。還望吾皇放民女于野,勿令劫運波及至尊,否則民女便是萬死之罪。”
不料嘉靖卻聽了這話,反而酒意消解了兩分,熱切地問:“這一劫是何劫?”
“這……”高眉娘回想著林小云的傳話,說道:“火劫。”
嘉靖咦了一聲,忽然就想起日間陶仲文所說的話來,感覺冥冥之中似乎對上了,忙問道:“遭了火劫會如何?”
“火劫……”高眉娘見皇帝竟正兒八經跟自己談論起這些鬼神傳說,更是無語,只好將林小云傳的那些胡說八道來搪塞:“蒙受火劫,渡得過自然浴火重生,所以我才會將我所在繡莊命名為凰浦。若渡不過,那便是香消玉殞,從此消弭于人間。”
“那火劫之后呢?又是什么劫?”
“雷劫,不過那至少是渡過火劫后再經十二年,就非民女此時所能知了。”
嘉靖聽得心晃神搖,又一陣酒氣上涌:“你果然是得道了!你果然是得道了!縱是小道,也是道啊!”踉蹌幾步欺到高眉娘身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道:“朕要與你雙修,朕以傾國之力供養你,你則輔朕修行以登仙道,如何?”
高眉娘被他抓住了手,一時大驚駭,正不知該如何應對時,外頭忽然噼里啪啦的出了詭異響聲。
“什么東西?”嘉靖一環顧,卻見窗戶之外竟是通明起來!
最近這一帶氣候頗為干燥,行殿之中又多葦席、氈帳、木制家具,因不知從哪里冒出了火花,那火來勢古怪而兇猛,沒多時便吞噬了行殿四周!
等到嘉靖發現,外頭火已成勢!
嘉靖大驚失色:“火劫!真有火劫!”驚嚇之中,竟放開了高眉娘。
高眉娘也趕緊退開了兩步,舉目向外,那火來得好快,快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外頭竟然已經變成一片火海!
驚醒的侍從、太監、宮女這才驚呼、高叫、奔走,嘉靖因要見高眉娘故,所以今晚行蹤不泄于人,外頭的當值錦衣衛不知皇帝在哪座行殿,混亂中竟沖向另外一座行殿,黃錦也在混亂中不知何處去。
嘉靖急叫:“朕在這里!快救駕!快救駕!”
但猛火之中,無數人掙扎著,翻滾著,哀嚎著,這時都只顧著自己求生,嘉靖的叫聲混在無數驚呼怒號中,又有誰聽得見?
衛輝城中一處舊屋里,陳子峰望著看著遠處已經冒出來的大火,哈哈一笑,便拿起身邊一杯酒來,仰頭喝下,見陳子峰喝下了酒,他身邊盯著的人才走了。
見他一走,陳子峰馬上拿出一顆丹藥塞入口中!
然后他也不著急,躺在躺椅上望著那火光,呢喃著:“秀秀,秀秀!你終究還是……為什么!為什么我把心都給你了,你卻到死都不把心給我!”
忽然有腳步聲響起,陳子峰急忙躺倒,作瀕死狀。
一個少女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匍匐在了陳子峰身上,低聲叫道:“達達……”
陳子峰大驚,抓住了她的手,低聲道:“雪兒?你怎么來了!我不是讓你遠走高飛的嗎?”
姚凌雪攬住了他的脖子:“我不走,我陪著你。我是你從爛泥地里撈出來的,是你讓我知道了什么是尊貴,什么是任性,什么是為所欲為……
“我只是一個邊荒苗女,你卻把我養得無法無天。在遇到你之前,我沒過過一點好日子,在遇到你之后,我就再不曾受過一點委屈。我知你今天必要遭大難,不然不會安排我遠走,還送了我那么多金銀珠寶……
“但我不走!我陪著你!”
陳子峰聽得怔了:“你……你知道我有難,還愿意陪我死?”
姚凌雪將臉貼在陳子峰的胸膛上,輕輕嗯了一聲。
“為什么?為什么!”
他在湘江邊偶遇了這個女孩,在她身上看到了高眉娘的影子,因此教她高深繡道,給予了極好的供養,又對她無比放任,幾乎是她要什么就給什么,就算闖了什么禍也出手給她擺平——這些年除了傳授她刺繡之外并不要求她什么,甚至都沒讓人教她什么道德教條,只是任她瘋長,然后遠遠看著她。
姚凌雪于他只是一個寄托,甚至只是個玩物!
“不為什么啊!”姚凌雪低低道:“這輩子從沒人待我這么好過,你待我這么好,卻從沒索要過我什么。我知道你心里有人,但我不介意。”
這竟是一段單向的愛,與自己對高秀秀不正一樣么?
陳子峰只覺得腦子里嗡嗡連響!
他勠力追求的,終身都得不到。
他未有所求的,此刻卻躺在了懷中。
忽然外頭有腳步聲響起,陳子峰一驚:“有人看見你進來?”
“嗯。”
陳子峰一錘腦袋,又問:“有打過照面沒?”
“沒有。”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陳子峰忽然嗷嗷亂叫,仿佛死前掙扎一般,跟著一揮手打破了一個泥葫蘆,摔在了門口,門口登時燒起了一面火幕來!
火幕隔絕了內外,陳子峰拉著姚凌雪走到內屋,拉起地下一個暗門,里頭有一口很窄的棺材,棺材里躺著個死人。
陳子峰將死人拉出來,猶豫了一下,終于將姚凌雪推進去,忽然掐緊了她的脖子。姚凌雪瞪大了眼珠子,應激性地要掙扎,但馬上目光就柔和了起來,手也停止掙扎,陳子峰就知道,她真的愿意為自己死,真的是將性命交給了自己。姚凌雪任由陳子峰掐得她呼吸不暢,終于暈厥過去,陳子峰卻就放了手,長嘆了一聲,看著外頭的火勢,忽然狂笑了起來,笑得又猖狂又凄慘。
狂笑聲中,他在棺材中摸出一瓶藥酒給姚凌雪灌了進去,跟著將她推進棺材中去,蓋上了棺材蓋子,這口棺材極其狹小,僅容一人,但有通風管通曲折向外,蓋死之后也不會令人窒息。
陳子峰料理好內屋的一切,拖著死人回到外頭時,屋子已經燒得炙體生疼!
陳子峰又笑了,只覺得這個世界太過荒誕,自己的人生更加荒誕!
所求非所得,所得非所求。
明明算盡一切,到了最后卻為一個“玩物”而放棄了最后的生路。
他重新斟了一杯毒酒,看著行宮的方向一飲而盡。
“秀秀,我們下面見吧!”
行宮那邊,火勢已經大到徹底失控,煙燎火繞中,嘉靖也失去了身影。
混亂的人群和繚繞的煙火徹底讓人失去了方向,高眉娘在無數人慌亂求生、如鼠亂竄中也是不知往哪里去。
“罷了,罷了!”她搖了搖身子,低聲道:“這樣的結局,也是挺好。”
正要放棄逃跑,守心打坐以迎最后的解脫時,忽然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手,高眉娘愣了愣,一回頭就看見了道士打扮的林叔夜。
“你!你怎么在這里!”
林叔夜沒有解釋,只是笑了笑:“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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