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正月里的日頭總帶著點懶意,要到辰時才肯慢悠悠地爬過東邊的墻頭。槐花坐在院中的石碾上,手里捏著支新畫筆——是傻柱藏在年貨包里的驚喜,筆桿光滑,還帶著淡淡的松木香。畫紙上,昨夜未燃盡的煙花殘骸堆在墻角,像撒了把碎金,幾只麻雀落在上面啄食,蹦蹦跳跳的,倒成了這寂靜清晨里最鮮活的景致。 “傻柱在給阿白接生呢!”小寶舉著個啃了一半的蘋果跑過來,蘋果核上還沾著點果肉,“三大爺說這次能生兩只,比上次還壯實!”弟弟跟在后面,手里攥著根染成紅色的玉米桿,是昨夜玩剩下的,此刻正學著趕羊的樣子,對著空氣“吁吁”地喊。 槐花跟著孩子們往羊圈跑,遠遠就聽見阿白低低的“咩咩”聲,帶著點焦灼。傻柱半跪在羊圈里,膝蓋上沾著干草,正用布輕輕擦拭剛露頭的羊羔,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了瓷。三大爺蹲在圈外,手里捧著那本翻得起了毛邊的《家畜飼養手冊》,眼鏡滑到鼻尖上也顧不上推:“書上說要讓母羊保持安靜,再準備點溫水,我算過,產后喝溫水比喝涼水恢復快三成。” 張奶奶端著個粗瓷碗從廚房出來,碗里是剛沖好的麩皮水,飄著層細密的泡沫。“傻柱,先讓阿白喝點這個,”她把碗遞進圈里,“補充體力,等會兒才有勁喂羔子。”傻柱接過碗,小心地湊到阿白嘴邊,阿白嗅了嗅,小口小口地舔舐起來,尾巴輕輕晃了晃,像是在道謝。 許大茂舉著相機在羊圈外轉來轉去,鏡頭一會兒對著剛出生的羊羔,一會兒對著傻柱專注的側臉,嘴里不停念叨:“家人們看這生命的奇跡!大年初三就添新丁,這是咱院的好兆頭!”他忽然把鏡頭對準阿白的眼睛:“看這眼神,多溫柔,比城里的寵物狗有靈氣多了!” 沒過多久,第二只羊羔也順利降生了,毛茸茸的像兩團雪,閉著眼睛在干草堆里拱來拱去。傻柱用布把它們擦干,放在阿白身邊,阿白立刻用舌頭舔舐著幼崽,眼睛半瞇著,透著股滿足。“這倆羔子真壯實,”傻柱直起身捶了捶腰,額角的汗珠滾進衣領,“我看能比雨生和潤苗長得快。” 三大爺掏出小秤,小心翼翼地給羊羔稱重,秤砣小得像顆紐扣。“老大三斤半,老二三斤三兩,”他記在本子上,“我算過,照這勢頭長,到秋天能賣一百塊,夠給槐花買套新顏料了。”小寶湊過去看,想摸摸羔子的毛,被三大爺攔住:“輕點,別嚇著它們,我算過,受驚的羔子三天內長不快。” 張奶奶在廚房蒸紅糖饅頭,面團發得蓬松,咬一口能拉出絲來。“給你們墊墊,”她給每個人遞了個饅頭,“傻柱接生累了,多吃點。”槐花咬著饅頭,忽然看見傻柱袖口的棉花露了出來——是去年做的棉襖,穿得久了,針腳都松了。她悄悄把這事記在心里,打算等會兒找塊碎布給縫上。 午后的陽光暖融融的,曬得人犯困。槐花坐在老槐樹下,給早上的羊圈畫上色。阿白的毛涂成雪白色,傻柱的藍布褂子被汗水浸得發深,三大爺的手冊泛著黃,張奶奶的粗瓷碗冒著白汽,兩只小羊羔像兩團揉碎的云。許大茂舉著相機拍她畫畫的樣子:“家人們看這專注的側臉,陽光落在畫紙上,連影子都帶著藝術感!” 傻柱在給羊圈加欄桿,怕羊羔跑出來。他拿著錘子,釘子敲得“砰砰”響,木屑飛起來,落在槐花的畫紙上,像撒了層細雪。“再過倆月,”他忽然說,“就該種向日葵了,今年種點矮稈的,結的瓜子更飽滿。”槐花抬頭笑:“到時候我畫你播種的樣子。” 三大爺蹲在旁邊數欄桿的間距:“五寸,不多不少,既能擋住羔子,又不影響通風。”他忽然從兜里摸出個小布包,里面是曬干的艾葉,往羊圈角落撒了點:“驅驅潮氣,我算過,這樣能減少三成生病的概率。” 小寶和弟弟在院里放風箏,風箏是用年畫剩下的紅紙做的,尾巴是用彩布條拼的,在風里飄得像條彩虹。“姐,你看飛得高不高!”小寶仰著脖子喊,風箏線在他手里繞了好幾圈,弟弟在旁邊幫忙拽著,兩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長,像兩條歡快的帶子。 傍晚,夕陽把天空染成橘紅色,傻柱給羊圈掛了盞馬燈,燈光透過油紙在地上晃出昏黃的圈。他坐在圈外的小板凳上,手里拿著根草,逗得小絨直蹭他的褲腿。“等天暖了,”他對著羊圈說,“帶你們去后山吃草,那兒的嫩草最下奶。” 三大爺的算盤響了半宿,最后在賬本上記下:“接生無成本,麩皮水(兩毛),紅糖饅頭(五毛),收入:羊羔兩只(預估一百塊),凈利潤九十九塊三,劃算。”他把賬本合上,對著窗外的月亮笑,覺得這賬算得比任何時候都舒心。 張奶奶在燈下縫補傻柱的棉襖,針腳密密的,袖口的破洞被她用青布條補成了片小小的葉子。“明天該走親戚了,”她對旁邊整理畫具的槐花說,“給你李奶奶帶點紅糖饅頭,她最愛吃這個。”槐花點點頭,目光落在畫夾上那兩只小羊羔,忽然覺得,這正月里的新生命,像顆剛埋下的種子,藏著整個春天的盼頭。 許大茂把白天拍的照片導出來,在電視上翻看著:傻柱接生的背影、三大爺稱重的認真、小羊羔在干草堆里的樣子……最后停在槐花的畫紙上:“這畫得太有靈氣了,連羊圈里的干草都畫得根根分明,比我拍的照片還生動!” 夜里,起了點風,吹得馬燈的光暈晃來晃去。槐花趴在窗邊,看見傻柱還坐在羊圈外的小板凳上,大概是怕羊羔夜里著涼。他嘴里哼著跑調的小曲,調子是《東方紅》,卻被他唱得拐了十八個彎,引得阿白也跟著“咩咩”地應和。 她知道,這正月的日子還長著呢,就像這畫夾里的空白頁,還有很多故事等著被填滿——春天的播種,夏天的花開,秋天的收獲,冬天的儲備。而她要做的,就是握著這支新畫筆,把這些慢慢流淌的時光,一筆一筆,認真地畫下來,讓它們在畫紙上永遠保持著此刻的溫暖與鮮活。 只是她沒注意,畫夾里那頁小羊羔的空白處,不知什么時候落了根傻柱的頭發,黑黢黢的,像根細細的線,一頭連著畫里的春天,一頭系著窗外的月光。 驚蟄的雷裹著雨,“轟隆”一聲炸在云層里,院角的南瓜藤被震得抖了抖,新抽的芽尖上掛著的水珠“啪嗒”落在青石板上。槐花趴在窗臺上,畫紙被風吹得卷了邊,她趕緊用鎮紙壓住——紙上正畫著傻柱新搭的雞窩,茅草頂被雨水打濕,泛著深黃,幾只剛孵出的小雞仔在窩邊啄食,黃澄澄的像撒了把碎金子。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