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三大爺蹲在旁邊數坑:“二十四個坑,我算過,能活二十棵,秋天能收十斤籽,榨三斤油,夠吃倆月。”張奶奶端著水瓢來澆水,水珠落在土里“滋滋”響,像在給種子唱歌。“等開花了,滿院都是黃燦燦的,”她笑著說,“比年畫還好看。” 許大茂舉著相機拍他們種向日葵的手,鏡頭里,槐花的指尖沾著泥,傻柱的掌心托著水,水珠在陽光下閃,像顆顆碎鉆。“這畫面太治愈了!”他感慨著,“土地、種子、還有倆年輕人,這就是生活最本真的樣子啊!” 日子在耕牛的蹄聲里、在麥種的呼吸里、在向日葵種子的沉睡里慢慢淌。槐花的畫夾越來越厚,里面有傻柱汗濕的脊梁,有三大爺的算盤珠子,有張奶奶的針線笸籮,還有老黃牛打盹時耷拉的眼皮。最末一頁,她畫了片空白的土地,只在角落畫了個小小的芽,旁邊寫著:“等。” 傻柱在翻地時,撿到了畫夾里掉落的一頁,上面畫著他扛犁的背影,褲腳沾著泥,卻在陽光下透著股勁。他把畫小心地折好,塞進貼身的口袋,像揣著個春天。那天晚上,他給向日葵澆了最后一遍水,對著黑漆漆的土地說:“快點長啊,長高點,能替我看看她畫的畫。” 風穿過院子,帶著麥種的清香和向日葵種子的期待,在月光里打著旋。槐花坐在窗前,看著畫夾里的空白土地,忽然覺得,最好的畫從來不是畫滿的,就像最好的日子,總留著點盼頭,等著某天,嘭地冒出驚喜,黃燦燦的,像滿院盛開的向日葵。 谷雨過后,雨水就勤了起來,淅淅瀝瀝的,把剛種下去的向日葵種子澆得飽飽的。槐花蹲在院角那片空地前,數著剛冒頭的綠芽——總共十七棵,比三大爺算的少了三棵,卻每棵都挺著嫩黃的尖子,像舉著小旗子。 “傻柱在修水渠呢,”張奶奶端著針線笸籮坐在葡萄架下,手里納著鞋底,線在布面上繞出密密的圈,“你去看看,別讓他踩進深泥里,昨兒他的膠鞋就陷在渠底,費了半天勁才拔出來。”槐花應著,指尖在畫夾上輕輕點了點綠芽的尖,忽然想起傻柱拔鞋時的樣子:他弓著腰,臉憋得通紅,膠鞋“噗”地從泥里出來時,濺了他一臉泥點,像幅沒畫完的水墨畫。 村西頭的水渠年久失修,渠底積著厚厚的淤泥,水面漂著層綠藻。傻柱穿著條舊膠褲,站在及膝的水里清淤,鐵鍬插進泥里的聲音“噗嗤噗嗤”響,濺起的泥水在他藍布褂子上畫出星星點點的印子。“這渠得通到地頭,”他邊挖邊喊,聲音裹著水聲,“不然麥子澆不上水,穗子長不飽滿。” 三大爺背著手站在渠岸,手里捏著根竹竿,時不時往水里插插:“我算過,這渠深二尺,寬三尺,正好能過兩桶水,夠三畝地澆的。”他忽然指著傻柱的腳,“往左邊挪挪,那兒有塊石頭,別硌著。”傻柱果然往左邊挪了挪,鐵鍬下去,“當”地碰到塊硬東西,還真有石頭。 許大茂舉著相機蹲在渠岸,鏡頭對著水里的傻柱拍:“家人們看這勞動的身影!泥水都沒過膝蓋了,還干得這么起勁,這就是咱農民的精氣神!”他想把鏡頭湊近點,沒留神腳下的泥,“哎喲”一聲滑了下去,半個身子浸在水里,相機舉得高高的,嘴里還喊著“別碰我鏡頭”。 小寶和弟弟舉著小水桶在渠岸接水,水桶里漂著片綠藻,他們卻笑得歡:“姐,你看我們的小船!”弟弟把水桶往水里一放,綠藻順著水流漂,像條小小的綠蛇。傻柱在水里喊:“離遠點!水深!”聲音里帶著點急,手里的鐵鍬卻沒停,依舊一下下往岸上甩泥。 槐花坐在渠岸的石頭上,畫傻柱清淤的樣子。他的膠褲裹著腿,泥水在褲管上畫出深淺不一的紋路,像幅流動的畫。鐵鍬揚起的泥塊在空中劃出弧線,落下時濺起的水花用淡墨點染,朦朧得像層霧。許大茂在水里撲騰的樣子,她故意畫得像只落水的鴨子,引得自己直笑。 “歇會兒吧。”槐花把水壺遞過去,壺嘴擦得干干凈凈。傻柱從水里上來,腳在石頭上一跺,膠鞋里的泥水“嘩啦”流出來,像開了個小泉眼。他灌了大半壺水,喉結滾動的樣子被槐花迅速畫下來,線條硬朗得像渠岸的土坡。 “這渠通了,”他抹了把臉上的泥,“麥子就能喝飽水,三大爺說今年準能多收兩成。”槐花看著他臉上的泥點,忽然覺得比任何畫都生動,伸手想幫他擦掉,指尖剛碰到他臉頰,又像被燙了似的縮回來,轉身假裝看水里的綠藻,耳根卻熱得發燙。 張奶奶提著籃子來送午飯,籃子里是剛蒸的菜窩窩,蘿卜纓子做的餡,綠瑩瑩的像翡翠。“快吃,”她把窩窩往傻柱手里塞,“就著腌辣椒,開胃。”三大爺湊過來,數著籃子里的窩窩:“八個,我算過,傻柱吃三個,許大茂吃兩個,剩下的咱仨分,不多不少。”許大茂剛換了身干衣服,聞著香味直咽口水,拿起窩窩就往嘴里塞,辣得直吐舌頭。 午后的雨又下了起來,不大,卻綿密,像篩子篩下來的。傻柱戴著草帽繼續清淤,雨水順著帽檐往下滴,在他下巴上掛成串小水珠。槐花舉著畫夾躲在樹底下,畫雨里的水渠:雨絲用淡墨輕輕掃,水面的漣漪畫成圈,傻柱的草帽在雨里像朵灰撲撲的蘑菇。 “差不多了!”傻柱忽然喊,鐵鍬往渠底一插,水順著渠溝往地頭流,“嘩啦啦”的,像在唱歌。三大爺蹲在渠岸,看著水流進麥田,笑得眼角的皺紋都擠在一起:“我算對了!這水流得正好,不漫田,不旱根!” 收工時,日頭從云縫里鉆出來,給渠水鍍了層金。傻柱的膠褲往下淌著水,在泥地上留下串濕腳印,像條長長的省略號。槐花跟在后面,畫夾里的水渠圖漸漸鮮活起來:有傻柱甩泥的勁,有許大茂落水的窘,有孩子們接水的歡,還有雨絲里藏著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暖。 夜里,炕燒得暖暖的,槐花坐在燈下,給白天的畫上色。渠水的波紋用淡藍暈染,傻柱的膠褲涂成深灰,泥點用濃墨點得密密麻麻,像撒了把星星。傻柱在院里劈柴,斧頭落下的聲音比往常重,大概是累壞了,卻依舊劈得整齊,柴塊碼在墻角,像座小小的山。 三大爺的算盤響了半宿,最后在賬本上記下:“修渠鐵鍬磨損(五毛),菜窩窩面粉(一塊),今日總支出一塊五,預估增產麥子一百斤(十塊),凈利潤八塊五,劃算。”他把賬本合上,對著窗外的月光笑,覺得這賬算得心里透亮——畢竟,水是莊稼的命,有了水,啥都能長。 張奶奶在燈下縫補傻柱的膠鞋,鞋幫磨破了個洞,她用橡膠片補了塊,針腳密密的,像塊小小的盾牌。“明天該去集上買些菜籽,”她對旁邊研墨的槐花說,“后院的菜畦該種了,你傻柱叔愛吃黃瓜,多種點。”槐花點點頭,目光落在畫夾上的水渠,忽然覺得,這谷雨的日子就像這渠里的水,看著柔,卻藏著能潤田的勁,像傻柱清淤時的堅持,像三大爺算完賬后的滿足,像張奶奶窩窩里多放的那勺鹽,藏著不聲不響的實在。 許大茂把白天拍的照片導出來,在電視上翻看著:傻柱清淤的背影、三大爺看水流的專注、孩子們接水的歡鬧……最后停在槐花的畫紙上:“這雨里的水渠畫得太有感覺了,連雨絲的涼都畫出來了,這才是春天該有的樣子!”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傻柱就套好了驢車,準備去集上買菜籽。槐花扛著畫夾要跟著,說想畫集市上的花苗。張奶奶往她兜里塞了個煮雞蛋:“揣著路上吃,別餓肚子。”傻柱見她過來,趕緊往車上鋪了層麻袋:“坐這兒,免得硌著。” 驢車“咯噔咯噔”往村口走,車轱轆碾過帶泥的路,把晨光都顛得晃悠。槐花掀開畫夾新的一頁,準備畫集市上的菜籽攤、賣花苗的大嬸、還有牽著驢的傻柱。可筆尖懸在紙上,卻忍不住先畫了驢耳朵上的紅綢——那是她昨天偷偷系的,在晨光里飄得像團小火苗。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