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上將軍陸遜日記 作者:曹凌-《霸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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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興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蕭縣
雖早已感覺此戰取勝會有些困難,但張郃的舉動仍是太過出人意料了。一日時間,兩萬騎兵,正在沖向魏子玉的陣地。文長不聽勸阻,已率部趕往彭城,現在恐怕已是兇多吉少。這些日子,時常有些恍惚,總是不經意間想起臨賀之戰,那次子玉堅固的防守讓我到現在都映像深刻。上回是有備而來,這回是倉促應戰,不知他還能否將陣地守得嚴嚴實實?世事無常,天意弄人,想我以前處心積慮要置他于死地,現在卻不得不為他的安危擔憂了。
原本,我雖不愿得罪子玉,卻也不想和他太過親近。他出身武人之家、不通詩禮,又性格激烈、野心勃勃,與我性情諸般不合,再者畢竟還有些不愉快的敵對經歷,我們怎么可能轉眼間便相談甚歡、全無芥蒂?只是我肩負家族的重任,又怎能僅憑自己的好惡行事。須知魏子玉的政治主張于我陸家確實大有益處,他的眼界才干又著實令人折服,我實在無法拒絕與他合作。本欲兼顧家族與道義,妄圖能夠保持超然中立的地位,故而借了子玉的勢力,一切也似乎很是順利:大王因為忌憚子玉的兵勢而沒有和我徹底翻臉,孔明因為想要制衡分化子玉與李嚴也對我百般拉攏。然而得過且過的日子終究無法長久,如今變故陡起,救抑或不救,已經沒有了中間的道路可供我選擇。此次決定駐扎蕭縣,身家性命也就這樣交在了子玉之手。這是一場決定家族命運的豪賭,前路茫茫,我也不知這個選擇是對是錯。事情已非我能把控,現今也只能做好我能做的,其他的,便聽由天命吧。
(伯言兄,是不是有種不幸上了賊船的感覺?)
第三部分歸晉
建興十四年六月六日成都
諸葛孔明此次力主陛下御駕親征,總覺得事情透著股古怪,只怕他會有厲害的后手。思來想去,還是帶上抗兒去拜訪子玉吧——為今之計,也只有與他進一步加強聯系了。剛剛和舒城說了這個想法,她沒有出言反對,還托我為紹兒的事情向子玉致謝。其實她不說我也看得出來,她舍不得抗兒。抗兒有廟堂之器,又是我現存的唯一血脈,如果還有別的辦法,我又何嘗愿意將他送給他人為質?只是如今,我的處境太過尷尬,吳國是回不去了,大漢朝堂,也沒有我的立足之地。麾下漢將與我多有怨隙,而諸葛恪在軍中時日已經不短,又有丞相為后盾,要架空我的兵權,想來也并不是難事。因此我現在可以依賴的,除了自己有限的家將親兵,也就只有與子玉的同盟關系了。近來聽聞丞相與子玉多有使者往來,應該是已經私下里達成了某種協議,才使得這次作戰計劃能夠實行。在這樣的情形下,我還怎能安居宅中?
此次協同作戰,我與子玉的部隊名義上互不統屬,若不能協調一致,難免會為敵所趁,被各個擊破。主從之分我固有自知之明,畢竟近年來陸家多賴魏氏庇護才能夠在各地發展,而且對現在朝堂的影響力我也遠不及子玉。但戰線綿延三千里,通信非常不便,有的地方也難免需要他的配合。就目前而言,最好是能將子魚安排一下,以加強我們間的情報聯系。只是,以我們現在的關系,這恐怕是過于敏感了。要知道陸家與魏家,一無同鄉之誼,二無血緣之親;我與子玉,做朋友的時間不長,做敵人的時間不短。如今我們相交以利,不比意氣相投的君子之誼,豈敢奢求信任。以抗兒為質,只愿能消除些他的疑慮,以期減少不必要的內耗。
(雖說以伯言兄的信譽度不交押金也行,但是抗兒嘛我很滿意,就不客氣了。)
建興十四年九月十七日洞庭湖
有點后悔把抗兒帶來了。魏子玉竟然起了培養庶長子的念頭,還直接將抗兒指定為魏征的伴讀。要知道選擇繼承人可是家國大事,立嫡立長,雖不能保證繼承者多么賢明,可至少能減少紛爭與內耗。可是,這事怎么和子玉說呢?他本人就是非嫡非長,全靠自己闖蕩出偌大的家業。罷了,子玉春秋正盛,現在考慮繼承人的事情為時尚早,再者,上位者的家務事還是少摻合為妙。他用兵處事,都隱隱有當年曹孟德的風范,所以這點上恐怕還是學學賈詡那般的謹言慎行,方為上策。
哎,不知不覺又想得遠了。就目前而言,事情的進展比預期的要順利很多。子玉既然已經留下了抗兒,又爽快地同意安排子魚,這次作戰協同性的問題應該不大了。和子玉協作的感覺,確實與和吳王相處大不相同。他年紀輕輕,卻有著一股強大的自信,宛若在高空之中俯瞰大地,盡掌天下之勢。他少年得志,卻仍能保持著謙遜的姿態,即便面對像我這樣的手下敗將,從未露出過分毫驕矜之色。我仍然不是很適應他作風的隨性和言談的無忌,但不得不承認這樣有一種特別的魅力,讓人會不覺忘記自己的年齡與身份,自然而然地與之傾心相交。我想,這大概就是有這么多賢能之士都樂意為之效命的重要原因吧。
(過獎了。有幸站得高,自然看得遠。順便一說,賈文和你是學不來的。)
建興十六年三月二十八日潁川
今天接到了車騎將軍(對了,應該稱晉王殿下了)的命令,讓我帶領潁川軍團北上,參加圍攻洛陽的會戰。剛剛又仔細巡視了一下軍營,仰賴晉王殿下的威名,又有子柔、子烈協助,軍心基本穩定。這次其實還是多虧晉王給我的那名叫鴿子的神鳥,使我及時得到了消息,打了諸葛恪一個措手不及,否則事情只怕也不會這么順利。
晉王殿下成功識破了諸葛孔明的刺殺陰謀,并以雷霆手段控制了半壁江山,天下一統的趨勢已經愈發明顯。雖說早有思想準備,但事情真的發展到了這一步,心情還是難以言表,真說不上更多是喜悅還是惆悵。孔明執念太深,最終走上了歧途,讓人感慨惋惜。只是,他可以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事業,為了明主的恩義與自身的理想而不顧一切,我心里又有幾絲羨慕。背負著家族的羈絆的我,有著太多的身不由己。就如現在,在為有著家仇的吳國效力了大半輩子后,卻頂著得罪很深的漢庭的封號,在替曾敵對多年的晉王做事——除了說句人生難料外,還能說點什么呢?
大戰將臨,晉王兄弟得知這個消息,都是異常興奮,尤其是魏子烈,這幾天從早到晚都在軍營中操練不休。晉王出身武家寒門,族人不多,但兄弟間的感情卻是異常深厚。想我雖屬世家大族子弟,親族龐雜,卻不幸年幼失怙,和子璋又因政見不合而感情淡漠,鮮有享受天倫之樂,看到他們這樣,心里也是很羨慕的。只是魏子玉的身份已與往日大不相同,他們還人前人后阿兄阿弟地喊多有不妥,適當的時候還是要提點一下的。
(有的時候,我也感覺造化弄人,自己也是在被命運牽著鼻子走。)
建興十六年五月十三日洛陽
憑借我的家世與影響,憑借我自彭城之戰以來對晉王的堅定支持,以及憑借我對晉王多時的了解,在新建的晉國乃至未來的晉朝之中會有我的一席之地,對此,我從未懷疑。只是我一直有些擔心,擔心天下一統在即,晉王才略過人,麾下又英杰齊聚,已經無須我有太出色的表現。然而我終究是一名武將。武將,只有靠著真材實料的戰功,才能在高位上坐得心安理得。
今日,事實證明:我的擔心都是多余的,晉王一直以來對我的肯定,并非是言不由衷的曲意恭維。一紙將令,十萬兵馬,勝過千言萬語。在晉王麾下才明白,信任,純粹的信任,原來就是如此的簡單。這可能是我此生的最后一戰了,晉王給了我完美的謝幕舞臺,我自是要好好表現,不能辜負了他的期許與厚望。
(陸將軍對洛陽之戰的部署太完美了,我要把它編進將官培訓的教材!很高興最終能和你并肩作戰,說真的,可以偷不少懶呢。)
泰平三年三月三十日洛陽自宅
轉眼間,陛下登基已一載有余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在一甲子的戰亂后,天下終于再次歸于平靜。陛下勵精圖治,年輕人們也都卯足了干勁,能文的著力民生,會武的拓疆守邊,新生的晉朝顯現出一種蒸蒸日上的態勢。像我這樣的花甲之人,自是應當退居二線、含飴弄孫,享受一下太平盛世的樂趣了。
只是,可能是在亂世中呆久了,時時警惕成了習慣,我還是無法做到高枕安眠。大皇子英武,四皇子仁弱,夏侯貴人與皇后間的矛盾日漸明顯,陛下卻態度不明,朝臣們因此漸漸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孫公主本就不是安分的人,最近又常在皇后身邊煽風點火,局勢也變得愈加緊張。不過幸好趙將軍行事謹慎,又是公主所愛,尚可壓制她一時。說到這個公主,吳王最近似乎是過于安分守己了,和我所認識的不大相符。那個司馬仲達歸順后行事也很是低調,但是不知為何,他總給我一種很危險的感覺。給我同樣的感覺的還有那個鐘家的小子,他的表現倒是十分出眾,只是那眼中的神采讓人十分不安。近聞仲達已經得了中風,恐已不久于人世,而鐘會還小,可塑性還很強,應該都不致有什么問題。
陛下應該也是感受到了朝中的暗流涌動。最近錦衣衛的彭珩出動很頻繁,許多人意外獲罪,朝中是人心惶惶。我明白這些朝廷鷹犬的作用,只是這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嗎?陛下自是有他的難處,只是作為帝王他未免太重感情,一些事情上難下決斷,徘徊不定,最終難免為小人所趁。疏不間親,我身份雖尊貴卻也敏感,許多話實在是不方便說。或許我尚可置身事外,但抗兒已經深陷其中,他該怎么辦?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這些都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事了。
對了,最近彭珩似乎開始調查我了。這些日記留著終究是不妥,還是找個恰當的時機燒了吧。
(彭珩那小子最近真有點精力過剩了,我打算把他調到北疆去了。說到某些事情,有時倒真的希望自己不是那么明白。)
(本來應該裝作沒看到,原裝返還給你的。但我讀著著實有趣,比你平時上的奏章有意思多啦,不批注一番豈不可惜?再者如此佳作,你居然想著燒掉,我必須表示一下嚴重抗議。想來上將軍是不會怪罪我破壞了你的日記吧?不管怎么說,寫都寫了,那錦盒里的藥就權且當作賠罪吧。一日一次,外敷即可,兩個月內應該能見效。)
附歌一首結尾:陸遜致魏霸——《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偶然聽到,仔細體味歌詞,太貼切不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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