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北伐壯歌-《父親的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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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城垣太高,堅實無比,護城壕水深沒頂,木梯又太短,城上燈火通明,使進攻者毫無隱蔽,一接近城垣,機關槍、手**雨點一樣打下來。進攻者死傷累累,不得不退下來。
第二次大規模攻城開始。炮兵以猛烈炮火轟擊城上守軍,震天動地的炮火聲中,奮勇隊抬著竹梯蜂擁而上,很快就抵達城墻根。但幾乎與此同時,城內楚望臺、蛇山、漢陽龜山上所設置的吳軍山、野炮和江中艦炮萬炮齊發,炮彈雨點般落在攻城隊伍之中,竹梯笨重,墻高水深,竹梯尚未架牢,官兵已全部犧牲!
最高軍事會議連夜舉行。限令48小時內拿下武昌!
幾十把軍號一起吹響,成萬的革命軍士兵齊呼“革命萬歲。”最前面的是獨立團奮勇隊,緊跟著的是前鋒部隊,每支部隊間隔五十米至百米距離齊頭并進。前鋒都攜帶短槍、手**以便爬城。
部隊剛逼近城垣,城上槍炮齊發,比前兩次更加猛烈。竹梯一架上,城上的火網就發出瀑布樣的子彈,打得梯子折斷,人更是無一幸存的。 獨立團部分士兵潛行到城腳,將幾架梯子架在城墻上,官兵們相繼攀登,突然一下,城上燈光大亮,幾十挺機關槍一起開火,子彈密集的打在梯子上,所有登梯官兵全部都被打死,無一幸免。
整排整排的革命軍犧牲了,整連整連的革命軍犧牲了!城下已經沒有空地,無處不是烈士的尸體。高大的武昌城,仍是那樣堅固地挺立在面前。
看著自己的士兵那樣英勇的犧牲,指揮員黯然神傷。犧牲到了不能承受的地步,總司令不得不放棄自己的誓言,下令全面停止進攻。
軍事會議再次舉行,決定圍城,等待城內的彈盡糧絕。
圍城已經半個月,城內,口糧成了大問題。
即使有錢的人家,也很少有存下大量糧食的,窮人就更不用說,涵三宮的街坊們,都在饑餓的恐懼中。
傅家全家都坐在家中,望著那口將要見底的米缸。米缸里還有淺淺的一層米,傅家姆媽每次做飯,都要用一只平口碗,在缸里掃了又掃,最后不得已的撈起半碗米,煮稀粥。
另有一口缸,裝著腌菜,此刻那是和米一樣金貴的東西。一天吃兩餐,肚子里真是空空如也。老二顏法因為做工,一個人在城外,其他人全在圍城之中。
老大顏啟喝了半碗稀飯,肚子咕咕叫,走出門去,街上灰沉沉的,鄰居吳裁縫家,從來都是開著門的,此刻也緊緊閉上了,那兩扇長長的木門里了無生氣。
“吳叔,吳叔!”顏啟拍著門,老半天,門內才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
吳裁縫勾著腰,一步一蹌走來開門。
“顏啟呀,你爹媽都好嗎?”顏啟說了個“好”,問道:“娘娘呢?”吳裁縫說:“莫談,餓的站不起來了。看來我們這老街坊要一起去陰間了啊!”
里屋睡著吳裁縫一家,最小的幺佬,此刻也乖乖的,依在娘的懷里,一聲不吭。顏啟看了,心如刀絞。
顏啟說:“叔,叫娘娘他們好好熬著,我去想辦法去!”
吳裁縫說:“有什么辦法想啊?連老鼠都看不見了。城門不開,當兵的兇得狠!沒走到跟前,就吆喝著開槍!只有到城外去才有活路。”
顏啟帶上門出來,又到對門周家包子館去。周家也沒有糧了,一家五口都躺在床上,說起話來,有氣無力的。
轉了幾家,家家如此。人們到了生死的關頭。
顏啟回到家,悄悄叫老三顏勝。
“我想去城外搞點糧食,你和我去一下!”顏勝聽說糧食,眼睛都亮了,“去!老五和小妹餓得哭,搞點給他們吃。”
由于賣菜,兩人經常在城墻出進,知道哪里的墻容易翻過去。兩人沿著小路走著,走到大東門蛇山頭附近,這里的墻最矮,而且墻外有坡,如果是平時,兄弟倆走這里可以說如走平地。
現在是戰爭,墻里墻外都是無數的機關槍,在城墻那里上下,隨時可能被飛彈打死。
想想家人的餓狀,兄弟倆顧不得這多了。
高高的城墻就在眼前,一個兵站在離城墻50米的卡子里,看見兩兄弟,士兵威嚇地拉開槍栓,喝令退后。顏啟認出了這個兵,是經常去他那里買菜的人。
“喝,河北佬,你好啊!”那兵也認出了顏啟,轉為一笑,“你不怕死啊,到這里來?”
顏啟說:“你不也在這里嗎,我和你不是一樣啊?”
那兵說:“你怎么和我一樣,我是吃這口飯,吃殘了,要你死就得死!你是老百姓,可以躲在家里困覺!”
顏啟說:“困什么覺啊,沒有吃的,能睡得著嗎?”他走近那兵,小聲問:“說真的,這城門要關到什么時候啊?”
那兵無奈地搖搖頭:“我哪能知道,這圍城已經半月了,我看再過十天半月不定能有結果!”
顏啟遞上一支香煙,說:“那我全家人都得餓死啊!”那兵點上煙,同情地看著顏啟說:“可不是的,不說你老百姓,就咱們這些當兵的,也夠嗆!”
顏啟說:“這幾天不是沒打仗了嗎?我想出去一下,弄點米,家里老的小的都餓的起不來了。”
那兵嚇了一跳,“這是好玩的!兩軍交戰,能讓你過去?萬一你是奸細咋辦?”
顏啟笑著說:“你知道的,我是賣菜的啊!”顏勝也說:“做好事老總,這時候一斤米,就是救十條命!”
這話打動了那兵。他想了想,說:“你要有膽量,一會俺們連長來了,你和他說!”
顏啟聽這話有活口,高興地說:“我等著!”他對老三說:“你回去,跟爹娘說一聲,免得他們著急。”顏勝不肯走,顏啟堅決要他走。那兵也說:“真要出城,人多了反而不好。人多有什么用,多得過槍子彈?”顏勝這才不情愿地走了。
走了幾步,他回過身,大聲叫了聲:“大哥,你過細啊!”顏勝從來不叫哥哥,都是老大老二的叫,現在忽然叫哥哥,不是有禮貌,而是感到了大哥將面臨的危險。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到這最危急的時刻,手足情顯現了。
顏啟等了半個時辰,那連長果然來巡哨了。河北人,高大的個子,黑臉膛,挎一把駁殼槍,走路很雄氣。看見顏啟,厲聲喝問:“干什么的!”
顏啟趕緊說了自己的來意,那兵也幫著說。顏啟說到街坊都餓倒在床上,說了吳裁縫家的幺佬,一個那樣活潑的孩子,現在連話都說不出。連長聽了,沉吟了。
“俺知道你說的是實情。可這是打仗啊,哪能放你過去?”顏啟又苦苦哀求,那連長盯著顏啟看了許久,說:“你知不知道你走出城墻,就會被那邊的子彈打死?”
顏啟說顧不得了,打死餓死都是個死,買到米,家人就有活路。
那連長說“看你是個孝子,放你一馬!有言在先,打死該你自己負責!”
顏啟聽了,馬上就要走。連長說不成,現在天要黑了,下城非死不可,因為對方看不清人,見到影子就開槍。就是回來,這邊的人也會開槍。要等明天天大亮了下城,對方看見是老百姓,也許不開槍的。連長還囑咐,要弄一套士兵衣服,穿了上城,不然被上級看見是老百姓,要抓起來的。但這衣服下城前要脫掉,不然對方看見了,以為是兵。
顏啟一一點頭答應。這連長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顏啟對連長說,要是買回米,老總就是恩人,我們一定要好好謝謝恩人。暗示著送錢的意思。那連長一聽就生氣了,呵斥道:“你當俺們是什么人了?俺是堂堂正正的軍人!要你老百姓謝呀?”那兵在一旁,也說顏啟小看人。不過他說要是方便,回來時捎一小袋米,讓弟兄們熬點粥喝。連長沒說什么。
事實上,守城的士兵已經多天沒有吃飽了。
第二天一早,顏啟腰里綁上大洋,將鞋帶緊了緊,夾著口袋走出門。顏勝見他出門,馬上跟了出來,兩人沿著昨天的路,很快就到了城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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