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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兒女情真-《父親的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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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法只吃了塊藕就不動筷子了。

    家人都詫異地看著他。顏法把桃子的事情講了。

    一家人都放下了筷子。

    老三睜圓了眼睛說:“不能叫他們把桃子弄了去!桃子是傅家的!”老大顏啟也慷慨地說:“我們這么大一家人,終不成眼睜睜看著自家的媳婦被人奪了去?請姆媽作主,各人想辦法拿錢出來。這樣,我存的娶媳婦的錢全部拿出來!等有了錢再娶!”

    老三在糧食行做學(xué)徒,此刻也說:“我去找老板借,給老二!”

    老四、老五也都說要把二嫂接回來。老五說以后他放學(xué)時不慌回家,在學(xué)堂里把同學(xué)扔的字紙撿回來,賣給收荒貨的,錢給二哥。

    天鵬和傅家姆媽看孩子們這樣心齊,深深受到了感動。傅家姆媽說:“伢們啊,你們有這樣的義氣,真是傅家的福氣??!我總是說,人窮沒得什么好怕的,怕的是失了志氣!我這里除了老大攢的錢,老三也有一點(diǎn)錢,我們兩老也有一點(diǎn)錢,老三再去借幾個,這樣就差不多少了。明天我和顏法去師傅家,和他們商量去贖桃子!”

    一家人商量了好久,事情就定了,重又喝湯,那湯已經(jīng)溫了。

    第二天一早,傅家姆媽帶上顏法,去他師傅家。

    師傅和師娘都坐在堂屋里,不見桃子,剛落坐,聽見桃子在偏房里一陣咳嗽。

    傅家姆媽說了來意,請他們央人出面,去跟桃子婆家說說,把桃子的身契放了。

    “本來也開不了這個口,”傅家姆媽說:“可是你們也知道,兩孩子之間有了感情,這也算是天意了。再說田家孩子還小,等大了,再去找個人家,也不是什么難事。就是作踐了你們兩口子了,實(shí)在是對不起了?。 ?

    師傅聽見這樣說,倒有喜色,師娘卻吞吞吐吐,說這樣的事情,街坊鄰居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他們老人老臉的,實(shí)在是為難。再說你們湊的錢不夠數(shù),還得打欠條,也不知人家答不答應(yīng)。

    傅家姆媽又央求。師娘這才答應(yīng)去找街坊算命的秦先生,請他去給桃子婆家說。

    師娘起身出去,顏法趕緊去桃子房里,看見桃子臉通紅,喘氣很急,他摸摸桃子額頭,有些燙手,便出來對師傅說:“趕緊去請胡聾子吧,我去!”說著大步出門。

    本地中醫(yī)胡聾子來了,給桃子拿了脈,說是風(fēng)寒,開了退燒的藥,又開了些清火的藥,顏法急速去藥房抓來藥,在小藥罐里煎好,端到床邊,給桃子喝。

    老半天,師娘回了,她和秦先生一道去的田家。那家婆婆端著架子,把師娘指責(zé)了一番,秦先生幫忙說了好一陣,那家才答應(yīng),算來算去,傅家所有的錢交去,也還差幾十塊大洋。秦先生又央求,那家婆婆總算答應(yīng)了,不過她不要顏法的欠條,說欠條一定要師傅親手寫,同時,桃子的賣身契也不能當(dāng)時發(fā)還,要等師傅將欠的款子全部還清,才交還賣身契。

    師娘指著顏法說,你們這才是給我們出難題了,我們?yōu)槿艘惠呑樱瑥臎]給人打過欠條,這為了你,我們還得把這張老臉豁出去!

    傅家姆媽低著頭,一聲不吭。倒是師傅有些過意不去,起身對顏法說:“去家里拿錢吧,我打條子!”

    母子倆回家,把所有的錢都湊到一起,顏法拿著錢,和師傅一起去找秦先生,秦先生帶上師傅,兩人一起去田家。到下午,這事就辦完了。顏法要桃子安心養(yǎng)病,等傅家弟兄們一起還干個幾個月,把她的賣身契贖回,一切就好了。桃子聽了,弱弱地說:“替我對你媽說個謝謝!”顏法做工之余,天天去看桃子,師娘也不說他了,街坊都知道傅家出了錢贖桃子,也沒人再說什么閑話。

    可是桃子的病老也不見好!

    胡聾子又來了兩次,開了不同的藥,可是毫無起色!胡聾子犯疑地說:“不對呀,我給人看了一輩子病,沒有這樣的!”他給桃子把著脈,眉頭跾著,說:“也有幾副藥了呀,怎么也不會這樣的脈相!”半天,他抬起頭,遲疑地對顏法說:“要不你們?nèi)パ笕酸t(yī)院看看?”

    外國人在本地開了好幾家醫(yī)院,都很有名,只是收費(fèi)貴,老百姓不到萬不得已,不敢進(jìn)去。

    桃子怏怏地說:“不去那里!我已經(jīng)好多了,等再歇些時,就會好的?!焙@子搖了搖頭。

    顏法起身回家,和娘商量。娘說:“可憐,哪里有錢???我陪嫁時,娘給了我一對手鐲,說是玉的,也不知值不值錢,去典著試試看!”

    傅家姆媽把那對玉鐲子找出來,倒很沉重,拿到長街上典當(dāng)鋪,老板看了看,說是看在他們治病的份上,最多也就典八個大洋。

    八個就八個,傅家姆媽當(dāng)即典了手鐲,把錢交給顏法,囑咐趕快去醫(yī)院。顏法找街坊借了架板車,鋪上被褥,將桃子扶上車,快步拉著去醫(yī)院。洋人辦的醫(yī)院,十分氣派,潔凈的墻,潔凈的地,板凳桌子都一塵不染,各種器皿亮閃閃的。

    一個中國醫(yī)生給桃子聽診。

    這人有四十多歲,面色沉蘊(yùn),鼻梁高高的,戴著眼鏡。他用聽診器給桃子聽了好一陣,對顏法說:“胸腔有痰,炎癥是肯定的。只不知……”他要顏法去交費(fèi),要給桃子做化驗(yàn)。顏法和桃子在醫(yī)院長長的走廊上,走廊里有很長的木頭靠背椅子,桃子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顏法輕輕握著她的手,一邊小聲勸慰著她。等了好長時間,終于聽到護(hù)士叫他們。護(hù)士叫顏法一個人進(jìn)去,讓桃子先在椅子上等一等。

    那醫(yī)生臉色嚴(yán)峻,對顏法說:“你夫人得的是肺結(jié)核?!鳖伔ù蟪砸惑@。肺結(jié)核在當(dāng)時是沒有辦法治的病,就和多年以后的癌癥一樣,沒有藥物可以克服它。民間叫它“癆病。”往往兩個人吵架,吵到恨極了,會咀咒對方“得癆病!”那是最嚴(yán)重的咀咒了。

    顏法問:“是不是心里不舒服了,就得這個病啊?”

    醫(yī)生說:“病當(dāng)然和心情有關(guān),但也不是絕對的,這病潛伏期長。出力的人,干活累,營養(yǎng)跟不上,有了小病不看,拖去拖來就拖成了大病。你夫人這病,不是一天兩天了!這病現(xiàn)在沒法治,只能好好養(yǎng)著?!闭f得顏法懊悔不迭。怎么就沒注意桃子的身體呢?桃子從小就受苦!

    顏法出來見桃子,桃子疑惑地問:“醫(yī)生怎么跟你談這么久?是不是我的病很重啊?”顏法笑笑說:“不是!醫(yī)生這個行道,就是要多問?!彼烟易铀偷讲》坷?,安排她躺下,又去外面給她買了一碗雞蛋羹,一勺一勺喂給她喝了。

    桃子靠著病床喝著蛋羹,感激地望著顏法說:“我要是不得病該是幾好啊!”

    治療了三天,桃子就出院了,回到家養(yǎng)著。

    師傅倒是很難過,卻也沒有什么說法,師娘當(dāng)時就把臉垮下來了,小兄弟關(guān)生心有不忍,扶著姐姐坐著,一邊輕輕為姐姐捶背,一邊眼睛里就流著淚。

    桃子看著兄弟,輕輕一笑說:“你這孩子,哭什么啊,我不是好好的嗎?”說話顏法已經(jīng)把床弄好了,他扶著桃子躺在床上,關(guān)生挨著姐姐腳頭坐著,手不住地為姐姐壓好被角。桃子看著關(guān)生,眼睛紅了。

    “好兄弟,姐姐有你這個兄弟,不冤了,來生咱們還做姐弟!”說著又咳起來。

    從此顏法每天一早,就到桃子身邊,服侍她吃藥,為她打水洗臉。桃子身體稍微好點(diǎn)的時候,他攙著她,在屋子里走上幾步。

    “莫性急啊,老人說,病這個東西,是來如烽火去如抽絲!”

    田家也知道了桃子的事。那家老爹心里有些不忍,那天早上,拿著桃子的賣身契和師傅寫的欠條來了。

    “親家,”他還是這樣稱呼師娘,“我和婆婆商量了,咱們兩家,和氣來往了這么多年,沒有半點(diǎn)不順的。既然兩孩子沒有緣分,也不怪哪一個。桃子病成這樣,我們也要講點(diǎn)德性!”說著把兩張紙都拿了出來。“這欠條上的錢我們不要了,今天起,我們就誰也不欠誰的了!”

    這老人,臉上寫著誠實(shí)。生意人家,當(dāng)初他們?yōu)閮鹤淤I童養(yǎng)媳,也不是歹意,說到底,也是本分人家。

    師娘見人家這樣,不免誠惶誠恐,一邊讓茶,一邊少不了把桃子又埋怨了幾句。送走老人,她走進(jìn)屋,把那張賣身契交給了桃子。

    “立約人某某,情愿將女兒許配給田家為媳……”桃子孱弱的手,略略顫抖地捧著那張?jiān)?jīng)令她痛苦不堪的紙狀,忽然兩手一用力,那張紙就被揉在手里。她絞著,撕著,眼看著那紙一點(diǎn)點(diǎn)成了碎片,這才筋疲力盡,松開手,無力地倒在枕頭上,溪水一樣的淚從她眼睛里流出,流在枕頭上,把枕頭打濕了一片。

    那天早晨,顏法到師傅家去,剛在桃子床前坐下,師娘把顏法叫到外面屋里去。

    “你看是這樣子的,”師娘似乎有些不大好開口的樣子,“桃子婆家已經(jīng)來退了親,你也到我們家里來來往往這么久了,街坊鄰居,也都認(rèn)定了我們已經(jīng)把桃子許給了傅家?!彼f了這幾句,就停頓了,想了好久,才說:“老話說,女大不中留,留了反生仇!我哩,也從來沒有留桃子的意思,你有手藝,人也志誠,我們把桃子交到你手里,也放心?!?

    師娘繞來繞去,繞了半天,顏法才聽懂了,原來師娘是說叫他把桃子現(xiàn)在就接過去!

    桃子在病中,連走路都吃力,這個時候哪里適合娶親呢?這明明是把桃子看成了累贅,想推出去!

    但轉(zhuǎn)念一想,或許也不是壞事。桃子真要到了自己家,有母親照顧,說不定會好過一些。

    這樣想,就對師娘說:“這事先要問問桃子,看她愿不愿意,等我再回去和姆媽說說。”師娘不出聲走了。

    桃子在屋子里都聽到了。顏法進(jìn)去,她又在哭,看見顏法,桃子把臉側(cè)過一邊。顏法說:“桃子,你有什么話,就對我說,我去給姆媽說。我覺得師娘說的也有道理,不管怎么樣,你到了我家,對你的病是有好處的!”

    桃子說:“我不是不愿意去你家,我今生的愿望,就是我們倆在一起!可是這個時候,舅娘提出這個事,太不近人情了!”說著眼里又涌滿了淚。

    顏法說:“師娘也是為你好。我現(xiàn)在就去和姆媽商量!”

    桃子說:“不光是姆媽,也要和弟兄們說說。”顏法說你放心。

    顏法回家,悄悄和姆媽談了這事,傅家姆媽一聽就爽朗地說:“反正是我家的人,總是要進(jìn)來的!等你弟兄們回了,大家一起商量,看怎么辦好這事!”

    晚飯時候,一家人都到齊了,傅家姆媽在桌子上說了桃子的事。天鵬有些遲疑地說:“桃子這孩子是真好。只是現(xiàn)在她的身體,適合折騰嗎?”

    碗筷聲停住了。大家都明白這是桃子舅娘的主意,無非是看桃子病了,怕留在家里拖累。也就半分鐘,老大顏啟開口說:“我看立馬把桃子接過來。在我們家,怎么也比在她舅舅家好。她那個舅娘,厲害得很!”

    老三說:“就是。桃子是老二的媳婦,就是真不中了,將來埋也要埋在傅家墳里!”傅家姆媽說:“打你的狗屁!你敢咒你的嫂子!”老三委屈地說:“我不是咒,是說的實(shí)話嘛!”也知道失言,對顏法說:“老二,我是向著嫂子的??!”

    接著就商量各種細(xì)節(jié)。

    顏法給桃子穿好衣服,顏法和小妹攙著她上了轎。

    師傅的眼睛里流著眼淚,他不住地拭著。顏法說:“您莫難過了,我會對桃子好一輩子的!”可憐關(guān)生,小小年紀(jì),看姐姐要走,撲上來抱住姐姐的手,哭個不停。桃子也哭說:“兄弟,姐姐沒走遠(yuǎn)啊,有空姐姐就回來看你!”

    這一天,天氣很好,傅家人人喜盈盈的,桃子雖說身體弱,看著傅家一家人都這樣親切的對待她,也時不時露出笑意來。桃子一到傅家,就被安排著躺下,顏法哪里也不去,一直坐在她床頭,靜靜看著她。

    桃子吃過藥,安心地合上眼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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