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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鐵蹄踏江城-《父親的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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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芷秀也流下淚來。天底下,悲慘的事情這樣多!從長林的遭遇,不由想到自己小時候,和這也差不多。

    “我總有一天要離開這個家的!”長林眼里射出火光來:“我不能眼看著日本軍在我們國土上橫行霸道,看著孩子們成為亡國奴。”

    長林有時候從外面帶一點食品回來,悄悄拿到芷秀家,芷秀要是不接,他就真的生氣。

    “不就是一點食品嘛,這樣分彼此啊?”芷秀只好接過來。

    兩個孩子都很喜歡他,叫他夏老師。

    有一天晚上,月亮很圓,長林又來到了芷秀家,芷秀給兩個孩子洗腳,又為他們鋪好床,兵兵倒床就睡,德濟對芷秀說了個“我睡啊姐姐!”也很快睡著。長林還沒有走的意思,他又談起他小時候,在鄉下的一些事情,都和他生母有關。

    “沒有菜吃,母親帶我到山上去扯野菜。我們那里山上野菜真多!薺菜、苦菜,梔子葉菜,都可以吃。母親提一只大籃子,我跟在她后面,采到一捧,就往籃子里丟。很快就有一籃子了。母親直起腰來,笑著說,我們這里,是餓不死人的!”長林癡癡地看著月亮,沉浸在回憶里:“我母親在我離開她之后得了病,不到一年就死了!”

    芷秀說:“我家也是,娘真苦啊!到處給人幫工,十冬臘月,兩手都是裂開的口子。就這樣,還得下冷水,有什么辦法,為了我和哥哥長大啊!”她深嘆一口氣:“如今我和哥哥倒是大了,可是娘沒有看到這一天!”

    一直談到夜深,芷秀送長林走,那月光像銀子,灑在地上,一片柔和。

    第二天,芷秀幫廚師洗好菜,又拿起掃帚掃臺階,那只黑貓現在已經和她熟悉了,她做事,黑貓就在一邊,靜靜地臥著。

    忽然,貓一下子跳起來,“嗖”一聲竄上房去,芷秀還沒回過神來,大門被猛一下推開,幾個全副武裝的日本兵闖進來,個個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一個軍官還挎著東洋刀。

    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夏夫人問那軍官,軍官兇狠地說了幾句,一邊的翻譯對夏夫人說:“你們家的小兒子,勾結匪徒!現在要對你們家進行搜索!”說著一聲令下,士兵就在各個房間里翻起來,連廚房,他們都翻了個底朝天,連泡菜壇子都打開看了。

    夏夫人渾身戰抖著,叫廚師趕緊去找夏老板回。過了好半天,夏老板回了,他和軍官用日語交談了幾句,臉色馬上沉了下來。呆呆坐在太師椅上,一言不發。

    日本兵沒有翻出什么,跟著軍官走了。夏夫人問:“是什么事啊?”

    夏老板無奈地說:“長林不知道給什么人買了藥,被日本人知道了。現在已經將長林抓了去,要按照支助匪徒懲罰!”

    夏夫人說:“日本人來了就躲避。這不,犯到日本人手里了!”

    趕緊派人去給夏老板的老同學送信,可是,那人根本不接待去的人。

    下午,聽說長林已經轉到憲兵隊了。這叫夏老板著急了。芷秀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已經過了這么多時,沒想到還是被日本人發現了。

    憲兵隊芷秀是知道的,那是個閻王殿,中國人進去,就是個死!聽說里面刑罰極其殘酷,沒有人能扛住。如果長林開了口,芷秀是一定要被捕的。芷秀深知這一點,她沒有想到逃跑,她要是跑了,兩個孩子就沒人管。芷秀回家,給兩個孩子做了兩天的飯,自己也收拾了一下衣服,如果敵人要來,她準備跟他們走。

    夏家,亂了陣腳,夏老板到處找關系,想把小兒子弄出來。可是事情涉及到特務機關,過去的熟人都不見他。至于兩個給日本人跑腿的兒子,更是沒有辦法,他們連對日本人說話的勇氣都沒有。

    長林被抓到憲兵隊,立即進行了審問。

    三個日本人,兩個坐在桌子后面,一個站在他身后。

    “你知道你犯的什么罪嗎?”一個日本人問。長林說不知道。身后的日本人突然一拳,將他從板凳上打倒在地,跟著又是重重一腳,踢在他腰間,馬上把他抓起來,放在凳子上。

    長林就不開口了。無論日本人怎么問,他一個字都不吭。打他,他也不叫。

    日本人將他押到刑訊房,鞭子,老虎凳,辣椒水,他除了咳嗽,就是不說話。

    長林決心以死抗衡。他是死也不會出賣芷秀的,那樣一個可親的姑娘。如果說了芷秀,那么就要追問游擊隊,芷秀交代不出,同樣是死。

    芷秀帶著兩個孩子!那樣可憐的孩子。

    長林現在只后悔一點,沒有早點到后方去,到自己的軍隊里去,拿起武器和這些狗強盜真刀真槍干一場!

    憲兵隊把長林折磨了一天,什么口供都沒有,他們將奄奄一息的長林關到一個小牢房里,扔在草墊子上。

    半夜,長林將自己的褲子撕成條,纏在脖子上,另一頭系在窗子的鐵條上,腳下蹬著疊起來的草墊,靜夜里,他在心里說了句:“爹,我給你贖罪了!”腳一蹬,身體懸空!

    到日本人發現,長林早已沒了呼吸。

    消息傳到夏家大院,夏老板崩潰了。他抓著自己的頭發,壓著嗓子喊著:“這是我的兒子啊,我的兒子!日本人這樣翻臉不認人!我這是報應啊!”

    顏林沒有回家,久林也沒有回家。長林下葬的時候,夏夫人臉上平平的,似乎有淚,似乎沒有。

    長林埋葬在城外,睡著很厚的棺材。

    夏老板一夜之間老了很多。臉色是蠟黃的,眼睛沒有了精氣神。

    芷秀一直不敢哭出聲,進了自己的院子,那眼淚再也忍不住,泉水一樣流淌下來!

    走進屋里,坐在床邊,芷秀哭出聲,哭得雙肩都抽動起來。

    長林善良、和藹的面龐清晰地浮現在眼前。那樣一個單純的青年,他的心是山泉一樣啊!

    長林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那個冰冷黑暗的世界,他在路上好孤單啊!芷秀哭一陣,想一陣,不知不覺倒在床上睡著了。

    夜里,傅家爹爹摸到芷秀院子里來,他安慰芷秀說:“再莫難過了。長林是國家的英雄!將來中國人都會紀念他的。”

    芷秀看著傅家爹爹的背影遠去,心里平靜了些,夜風,輕輕吹過面頰,芷秀覺得身上一陣涼,這淪陷地區的夜,好長,好冷啊!

    徐賓佬天天挎著手槍,陪服部在老家一帶轉悠。

    服部來自日本北海道,原來是個鄉村教員,被征發來中國,打了不少仗,立有戰功,他對武漢的小街很感興趣,說了多次,等征服了整個中國,他要在武昌定居。

    對于傅家爹爹,服部格外注重。他知道眼前這個一臉古銅,矍鑠的老人,當年曾是大帥府的護兵,在辛亥革命中沖過鋒,而且武藝了得。

    服部路過,就來坐坐,和老人說些話。

    “幾時戰爭結束就好了啊!”服部真心地說。

    傅家爹爹想,那還不簡單,你們退出中國不就行了嗎?服部的想法不是這樣,他是說的幾時中國停止抵抗就好了!

    這樣兩人就談不通。就不再談這個。

    又是賓佬的主意,服部有時候在老百姓家買一只雞,到傅家爹爹這里來,借他的灶火煮或燉,日本人喜歡吃雞。

    一般都是賓佬燒火,燒好了,服部坐在凳子上,大嚼大吃,賓佬在一邊,嘻嘻看著。服部吃完,賓佬幫著收拾骨頭。

    服部拿雞來的時候,傅爹爹就出去,反正家里也沒有財物。

    等到回家,桌子上必定放著柴禾錢。服部和其他日本兵不同。

    有一天,街坊龍爹爹和兒子兩個,劃一條劃子,裝著一船蘿卜,到下游去賣。半路上被日軍巡邏艇攔住,連人帶船都拖到了日軍碼頭。

    上了岸,叫兩人蹲著,日本人給地方警察所打電話,核實龍爹爹身份。

    一個日本軍官過來,問兩人是做什么的?龍爹爹照實回答。那人倒沒說什么,從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煙,叫兩人抽。

    龍爹爹接了煙就抽,兒子膽子小,連說不會。那軍官勃然大怒,伸手就是幾耳光,打得那孩子倒在地上,又用腳去踩!龍爹爹趕緊問緣故。那軍官罵道:“混蛋!富士山牌的香煙,你竟敢不抽!是藐視我們大日本!”搖晃著煙盒,那上面確實畫著一個圓圓的山。龍爹爹這才知道原因,趕緊給兒子點燃一根。等到核實的日本人過來,說放兩人走,小龍臉上已經是腫起一大塊,嘴巴也打破了。

    許多日本兵趕過來,聽到原因,都哈哈大笑。

    龍家父子回到函三宮,街坊都說日本人太無道理,根本不把中國人當人看待。傅家爹爹聽說,氣得沒有吃飯。

    又過幾天,鄰居種花的劉老板挑著一擔花,在街上碰到一個日本軍官,問劉老板花賣不賣?劉老板早已嚇得哆嗦,連聲說皇軍要就拿去。那軍官立刻板起臉,大罵劉老板八格呀魯。

    看劉老板嚇得篩糠,那軍官笑了,說皇軍買東西是要付錢的。說著寫了一張條子,叫劉老板將花送到城外一個軍營去。那軍營就在曇華林坡下,日本人在那里圍起鐵絲網,蓋上房子,住著軍隊。

    劉老板不敢不去。戰戰兢兢到那軍營門口,過來一個拿槍的日本兵,嘰里咕嚕問了幾句,劉老板本是驚弓之鳥,又聽不懂日語,稍微遲疑了些,那日本兵猛然揮起**,狠狠一下將劉老板擊倒!跟著又是幾腳。來了幾個日本兵,將劉老板抓小雞一樣拖進去,這回有翻譯,問了幾句,又看了軍官的條子,才知道劉老板是來送花的!

    打了人,日本人毫無歉意,狠狠地吼著劉老板。劉老板連錢也不敢要,連滾帶爬地逃出那軍營。

    回家劉老板就病了。一燒幾天,迷糊中叫著鬼來了!

    傅家爹爹去看了劉老板,從頭到尾,一聲不吭,回來就坐在家里不出門,生悶氣。

    正在生氣的時候,那個服部,搖晃著身子,哼著小調來了。

    “傅老頭,你好嗎?”

    傅家爹爹悶聲回答:“不好!有你們在,我們怎么好得起來?”

    服部是中國通。聽到這句話,立刻警惕起來。

    “怎么,皇軍來了不好嗎?你是要反日!”

    傅家爹爹說:“你們太不講理。你不是老說什么中日親善嗎,親善就是無緣無故打我們中國人!”他講了街坊兩次無故挨打的事。

    不料服部聽了,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這樣的膽小,怎么不打?你們支那人就是沒有骨氣,要是我們日本人,寧死也不會受侮辱的!你們民族和我們民族相差這么大,還要反抗我們,不是找死嗎?”

    服部又說了一大通中國必須日本來統治的道理。

    那時候傅家爹爹盤腿坐在床上,一雙布鞋在床前,那鞋子是傅家姆媽為他做的,圓口,青幫,幫子是千層布糊起來的,底子是千針萬線納成。服部站在床前,看著傅家爹爹。見傅家爹爹眼睛里不服氣,他聲音更大了:“你們支那人,天生是劣等民族!你看你穿的鞋,什么東西啊?這樣丑陋,還人人都在穿。就憑這個,你們就沒有資格跟我們對抗!”

    服部平時跟傅家爹爹打交道,感到這老漢的不卑不亢,早在心里有耿介,今天借著機會,他要把這老頭的傲慢徹底打下去!他將一只鞋子用腳挑起,對著大門,“嗖”一下踢到街上,順勢加一腳將另一只鞋子也踢向門外的空中。

    鍋爐燒過頭了。燒過頭的鍋爐只有爆炸!

    狗日的,傅天鵬在此!

    說時遲那時快,傅家爹爹一聲暴喝,獅子一樣從床上騰到地上,搶前一步抓住服部的衣領。服部掙了兩下,那手像鐵一樣,竟叫他絲毫不能動彈!

    面對的是一雙怒不可遏的眼睛。中國人的眼睛,眼睛里有火星噴出。

    武士道的服部,想用腳去蹬傅家爹爹,同樣是領子上那只手,叫他腿也抬不起。

    也就一秒鐘,“嘿!”短促的一聲,傅家爹爹的右手朝服部胸口忤了一下。那東洋武士捂著胸,跌跌撞撞望后倒退七八步,“嗵”一聲撞在墻上,無力地順著墻坐下去,眼睜睜地看著傅家爹爹,卻是說不出話來。

    鄰居都知道傅家打了日本人,圍著大門,沒有一個敢進來。眼看那日本兵坐在墻角里,只是喘氣,不能動彈,傅家爹爹坐在床上,怒目圓睜。

    總過了半個小時,服部掙扎著站了起來,對傅家爹爹伸出大拇指說:“好,好!”轉身搖搖晃晃地走了。

    傅家爹爹兀自坐著生氣。有人說:“爹爹闖禍了。日本人回去必定搬兵來。快跑吧!”

    傅家爹爹說:“我跑哪里去!來了就跟他們拼!”

    “你拼得過啊?”那人說:“他們有槍,你一個人擋得住他們嗎?”

    一個老人說:“都莫說閑話了,日本人來了就來不及了。各人拿點錢出來,給傅爹爹拿了走路!”說著,他叫兒子拿五塊錢來!

    街坊你一元,我五角,總共湊了二十幾塊錢。傅家爹爹拿著這錢,什么都沒帶,連門都顧不上鎖,被街坊們推著離開了家。

    他要到衡陽去,找自己的兒子和老伴。

    日本兵是夜里來的。明晃晃的刺刀,雪亮的電棒,使一條小街充滿恐怖。他們沖進傅家,將屋里所有的東西都砸爛了。他們還要放火,是一個軍官嘀咕了幾句,才沒有點燃。

    傅家爹爹獨自留下來守家,終于什么也沒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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